王夫人说道:“今日我去宝玉院里走动,宝玉倒是事事都好,只是彩霞气色有些不好。
我便私下多问了几句,她说月信已晚了七八日,身子也有些异样,也不知什么缘故。”
王夫人这话一说,迎春、黛玉等姑娘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熙凤却一下愣住,贾母更是脸生喜事,脱口问道:“可是有喜了?”
王夫人笑道:“我也是这么猜的,因心里也拿不定,便赶紧请了大夫来瞧。
大夫诊断问话过后,说这已也有了七八分准,五六天后还没来月信,便是十成十的事。”
迎春黛玉等人这才明白何事,各自俏脸通红,连忙起身退到外堂去坐。
贾母开怀而笑:“这真是喜事,大喜事啊,我的宝玉也要开枝散叶了。”
一旁王熙凤听的目瞪口呆,心中一片震惊,怪不得姑妈急着把彩霞往宝玉房里塞,这眼光可是真毒。
没想这彩霞竟如此顶用,宝玉才睡了大半个月,她竟然就有喜了。
难道这丫头吃了老君的仙丹不成,未免太过应验了些……
此时,宝钗带着丫鬟金钏进荣庆堂,身后两个婆子提了几个袋子。
说城北段家粮铺新进一批上等碧梗米,哥哥薛蟠得了不少,送一些给老太太尝鲜。
贾母听了十分高兴,又把宝玉房里有喜的事说了,宝钗听了也诧异。
……
神京城北,雍瑃街。
街道上人流熙攘,路边店铺皆生意兴隆,人进人出,不见间断。
数月之前,街上那家鸿兴南货店出过大事,店里出卖腌制鼋肉,惹出一桩毒害官员要案。
如今事情虽已平息,但毒害礼部右侍郎黄宏沧的凶手,至今没有缉拿归案。
虽经太医院院正李成明检验,鸿兴南货店出卖的鼋肉无毒,南货店老板被推事院无罪释放。
一个无根底的普通商贾,身陷囹圄之后,还能活着走出推事院,已算是天大的福气运数。
但即便如此,南货店生意却再无法做下去,店里南货涉嫌毒害官员,谁还敢上门买东西。
那对店主夫妇伤痕累累出了推事院大狱,没几日就出卖店铺,收拾手中生意,凄凄惶惶回乡养伤。
如今这家鸿兴南货店改头换脸,变成了一家九锦布庄,且开张生意十分不错。
听说最近鸿胪寺会文馆,因接待残蒙三大部落使团,还从这家布庄购买了大量布匹。
正因和会文馆有不少生意往来,鸿胪寺主簿厅官员经常进出布庄,接洽各类买卖文书。
像雍瑃街这种神京热闹街市,几乎每日都上演繁华背后的朝生暮死,起起落落。
过去数月时间,已很少人记得街上有过一家鸿兴南货店。
如今雍瑃街上最兴隆的店铺,不是南货店,更不是布庄,而是新开不久的段家粮铺。
段家粮铺之所以生意兴隆,不仅因为眼下神京粮价飞涨。
更因粮铺掌柜人脉通达,神京许多豪门大户,都在粮铺购粮屯粮,让段家粮铺在市井名声大噪。
以至于雍瑃街面游走的衙役官差、地痞流氓等,都不敢轻易刁难骚扰段家粮铺。
这一日粮铺掌柜段春江忙过几笔生意,正在柜台上清理账目,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算盘旁还放了盘烘焙羊肠,暗红干涩,气味寡淡。
这时店里进了个体型壮实,衣履鲜亮,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像是个有身家的客商。
段家粮铺生意兴荣,每日进出客商无数,这类人物出现在店堂,再寻常不过之事,无人会特别留意。
……
段春江看到来人,神情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算盘。
满脸笑容说道:“原来是孙老板,你要的上等碧梗米已到,都屯在后院,我带你去瞧瞧。”
两人进了后院里屋,段春江小心关好门窗,那孙老板问道:“粮道的事情,可有查探到眉目。”
段春江摇了摇头,说道:“这种兵家要事,市井之中哪里能打听出来,只有官场中人才知底细。
汉人不像我们蒙古人,狗屁规矩极多,官商贵贱相异,界限经纬分明,商贾极少交友官宦。
更不过说我是外乡人,在神京本就没太多根底,这么短时间哪里结交官员。
前些日子我挖苦心思,借着卖粮运粮的由头,笼络了城北一家车行的几个把式。
因他们前段时间被户部临时征调,曾运送大量军粮出关,目的地便是九边重镇。”
那孙老板听了生出喜色,说道:“段掌柜果然神通广大,这都能被你找到门路,当真无孔不入。”
段春江苦笑道:“你别高兴太早,我虽找到运粮之人,但他们也不清楚最终屯粮之地。
他们被户部征调之后,随军运送粮食数日,粮队出了紫荆关,在一个叫宝屯里的地方停驻。
那里已集结从九边过来的兵卒粮车,双方清点交接粮食后,他们便原路返回神京,都不知最终屯粮之地。
我已用了各种曲折手段,找了另几家被兵部征调人手的车行,得到消息都是一样。
我在大汗麾下,做的便是达鲁花赤职司,最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粮道和屯点历来是兵家重中之重,即便行事小心一些,也都在常理。
但此次周人如此谨慎周到,十分不同寻常,可见大周备战之心,颇为炙热坚决。
……
段春江从柜子取出一份舆图,找到紫荆关所在,手指向北指向一个地方。
说道:“这个地方就是宝屯里,距离大同、宣府、蓟州都位置适中,适合粮草各地中转。
我对此地并不熟悉,大力兄弟可清楚?”
孙大力说道:“上回家中剧变,族中许多产业都被查封,不过那些都是明面上的。
家中在北地经营数代,破船还有三斤钉,九镇各处及京师沿线,还留下不少暗桩和人手。
我虽不知宝屯里详情,但我知大周军在神京至九镇沿线,设有多处小型军屯。
每一屯都驻扎数百兵卒,作为粮草运输和兵员调动周转,想来宝屯里也是如此。
我回去即刻修书发出,少则二三日,多则五六日,必能查清宝屯里的情形。
或许还能顺藤摸瓜,另有斩获……”
段春江听了此话,心中暗自喜悦,按下询问暗桩的冲动,这是人家立身之本,自然不会对他透露。
当初此人家中举族北上,能让大汗予以收留优待,他们凭借的便是这些资本。
大汗也是着眼长远,知道他们悍然北投,必早在关内埋下伏笔,这才有奇货可居的底气。
孙大力说道:“段掌柜想在神京扎根,于军武线报有所斩获,结交官宦是必由之路,否则举步维艰。
不知上次说的薛蟠之事,段掌柜是否有进展,要是通过此人搭上贾琮,对我们可大有好处。”
段春江苦笑道:“原本以为薛蟠和贾琮亲缘亲密,很容易便能搭上线。
此事我已问过他几次,他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神情很有些尴尬。
想来是他告知过贾琮,似乎人家不给他这表亲脸面。
我说过中原汉人规矩极多,官商隔阂,泾渭分明,即便亲戚也是如此。
贾琮盛名在外,都说此人虽年轻,狡诈多智,手段阴森,不同反响,不然怎做下许多大事。
所以,此事不宜再催促薛蟠,还是顺其自然最好。
薛蟠骄奢愚钝,毫无城府,我担心他多提此事,被贾琮闻出味道,就要节外生枝,不得不防。”
孙大力听了这话只好作罢,两人又说了其他事项,约定再见之期,便一起出了内院。
孙大力走时运走几袋上等碧梗米,一点破绽都没留下。
只是他离开段家粮铺时,没有留意街对面的货摊上,一个男子在随意挑选货品。
这男子身材高瘦,背部微微佝偻,虽在购买东西,但目光有意无意瞟向粮食铺门口。
当他看清孙大力的样子,脸上露出诧异吃惊的表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