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到的时候,向太后正在文熏娘的陪侍下,站在保慈宫前的御阶上,看着皇城中厚厚的积雪。
“母后!”赵煦上前行礼问安后就说道:“儿臣听说,京中昨夜又有十余人冻绥?”
“恩!”向太后点头,道:“吾已下诏,命开封府检索在京诸厢坊中孤寡老弱贫困之人,出封桩库钱十万贯,计口按日给米、赐炭!”
“无论如何,先将冻绥者的数量止住,防止出现大中祥符五年,京中一夕冻绥数千人之惨剧!”
赵煦抿了抿嘴唇,道:“母后宽心,今京中已无柴宗庆那等人物!”
大中祥符五年的冬天,汴京遭遇如同现在一般的极端寒冷天气。
大量百姓被冻绥而死。
但是,那次之所以那般严重多半是人祸——真庙的妹夫柴宗庆,利用天灾,垄断汴京煤炭供应,导致煤炭价格飞涨,百姓烧不起炭。
向太后听着,点头道:“此番多亏了六哥仁圣!”
“不然,今次京中冻绥者,绝不止数十……”
天马坊等堆炭场,提前储备了大量蜂窝煤。
于是,今年冬天的极寒天气袭击下,汴京城在不到半个月中连续遭遇三场极寒天气。
但冻绥者不过数十,且大多数都是年过六十的老人。
在这些老人中,又有一半是孤寡。
而这些人,哪怕没有遇到这样的极端寒冷天气,也大概率熬不过今年冬天。
若放满清统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甚至可以拿来丧事喜办。
但大宋不行。
倒不是赵官家们不想,实在是士大夫们不干!
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虽然自己早就不信什么天人感应了。
但他们对忽悠皇帝相信天人感应,非常有兴趣。
所以,每次发生天灾,他们都会拿着天人感应来吓唬赵官家。
自然,他们忽悠不了赵煦。
但向太后却已是被深度忽悠。
所以,她看着赵煦,道:“六哥……”
“今次雪寒,会不会是吾乃妇人,故上苍厌之?”
赵煦抬起头,看着向太后认真的模样。
他知道的,向太后大概真的信了!
没办法,这位太后是士大夫家培养的。
在闺阁中就是受的儒家教育。
同时她本人,还是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
两相叠加,对于天人感应,她自然没有任何免疫力。
加上元丰八年以来,大宋朝的气候,确实是很紊乱。
元丰八年冬天,黄河泛滥,大名府告急。
转年,大半个北方,就陷入干旱。
去年冬天还是个暖冬,朝廷甚至得求着老天爷下雪,连赵煦都得去道观、寺庙烧香求雪,今年就直接进入极寒领域,大雪不要钱的下。
于是,向太后心里面难免打鼓,自然会想——是不是天厌妇人主政,故此才有这许多灾异?
吾要是归政六哥,会不会就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
她本就没什么权力欲,又相当的迷信。
这么一想,心中归政的欲望就更加强烈。
赵煦见着连忙劝道:“母后缘何会这样想?”
“即使尧舜在位,也难免水旱之灾,禹、汤当国,亦有灾异!”
“母后慈圣,上苍嘉勉还来不及,怎会不喜?”
“况且,儿还年少,尚需母后保佑拥护!”
赵煦现在正在长身体、发育的关键时候。
哪里肯冒着损伤身体,耽误健康的风险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去上朝呢?
向太后看着赵煦稚嫩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六哥不必宽慰吾!”
“吾是妇人!”
“自古妇人当国,就是牝鸡司晨!”
“天厌之,人弃之!”
“上苍怎会嘉勉?”
“六哥快些长大吧!”她说着,却是也不再提归政的事情了。
可赵煦却知道,经此一事,向太后必然会加快权力转移的步伐。
这既是她的本性,也是她的政治智慧。
就如她在赵煦上上辈子死后,把赵佶扶上台,就迅速的撤帘归政给赵佶。
于是,向氏家族在赵佶一朝,备受礼遇和敬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