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杀人如麻的恶匪,传出去江湖上也能留下他的威名。
“你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如何害人,需一五一十述与本官!”
袁虎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忆美好过往。
等他面色潮红的讲完杀人细节,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清喝——
“袁虎,你且回头看看我是谁!”
袁虎闻声扭过头,便看到一身布衣,但气宇却甚是轩昂的吴文才。
“你是?”
“我和我兄长就是你口中当年掼入河的该死鬼!”
吴家兄弟远离家乡水土,又在翰林院呆了许久,一身气度早和以前大不相同,此时袁虎定睛细看,这才认出两兄弟的模样。
“你等到底是人是鬼?”
熟悉的话语响起,杀人如麻的袁虎竟也会露出惊悚神情。
魏相书愈审愈觉得这案子非同寻常,他提起十二分精神,喝令衙差去往府衙捉拿袁虎背后主使周珩前来受审。
然不等周珩带来,赵中河却带着张庸的大女婿杨鸿先一步到了公堂。
杨鸿看见堂上景象,心中惊疑不定。
待看到吴家兄弟的模样,他面上的骇然之色比之袁虎,还要更甚几分。
这两个小杀才,不是已经被周珩掼入江中溺死了,怎么这时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衙内?
难不成是周珩那老油子诓骗与他,对方收了银子后根本就不曾办事,更不曾把吴家兄弟投入河中.
直到听到巡察御史猛拍惊堂木,失神的杨鸿这才惊醒过来。
“杨鸿!你谋害连襟兄弟,企图独占家业,此案现已查明,袁虎俱已招认,你还有何话说?”
面对魏相书的问话,杨鸿思绪急转。
他让周珩找袁虎杀人,自己可从未出面现身,何谈袁虎将他供出?
杨鸿身为万寿县县丞,见识自然与常人不同,他稍一寻思,便明白这是巡察御史在故意诈他,其实并无什么实证。
“大人,下官行的正坐的直,那袁虎我素不相识,吴志远失踪多时,我亦不知,我只知这吴志远好赌好色,许是在外无钱借赌,便过来栽赃陷害与我。”
“怪只怪我往日时常规劝于他,兴许就是因为此事,反遭他记恨”
魏相书眉头皱起,问向袁虎,后者摇头,自认和杨鸿并未打过照面,更不曾受他指使。
眼看案件陷入僵局,一直不言不语的吴志远忽然上前道:“大人,在下名誉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家父沉冤未雪,尚在牢中受苦,在下每每想到此处,便心如刀绞。”
吴志远眼眶发红,声音沙哑道:“当年栽赃陷害我父和天心教勾结的那些人,有三人被斩,还有两名从犯被发配徒刑,这两人已被尹大人从黔州带回,还望大人能为我等主持公道。”
尹大人?
不等魏相书发问,衙门外忽然打开一条通道,有头着青金石顶戴,身穿青色鹭鸶补服,腰间环有一条素银官带的礼部官员从外走来。
在那官员身后,还有随从侍卫押着两名案犯,想来就是吴志远口中的天心教信徒。
魏相书打眼一瞧,原来是正六品的礼部主事官服,不过看那制式,应该是分派到地方的主事,并非是京官。
等尹山与众官员见过礼,魏相书对那两名案犯仔细审问,方才得知当初吴耀兴是被天心教的匪徒故意陷害。
而指使之人同样是津门府的衙差周珩。
魏相书和陈光睿几乎同时看向杨鸿。
这人若真是幕后指使,那周珩的供词便至关重要。
倘若周珩包揽全部罪过,吴耀兴纵然能得到释令,但想要给杨鸿治罪却是不能。
反观杨鸿,一脸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好像这些事真与他无关。
徐青眼睛微眯,这杨鸿如此沉得住气,八成是早就和周珩串过气,只要东窗事发,就让周珩揽下罪名。
这些腌臜手段在官场上屡见不鲜,至于条件.除了代为照顾妻儿家眷外,想来也没别的要求。
徐青啧了一声,默默退至堂外。
轻车熟路来到县衙侧门,徐青顺着路道,来到押解犯人的必经之路。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吴家兄弟的事就差最后一口气,他能帮则帮。
杨鸿这人也差最后一口气,他能送则送。
若把人送成了,他还能再多一单生意,这事怎么算都划得来!
日光错影,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徐青终于看到了押解周珩过来的衙差。
“几位兄弟辛苦了。”
徐青乐呵呵上前拱手。
赵中河的侄子赵元诧异道:“徐兄不在衙内观审,怎跑到衙外来了?”
徐青无奈道:“衙门里头太闷,我出来透透气,这人难道就是那周珩?”
“就是这厮!”
徐青闻言来到衙差近前,拢着袖子,对周珩说道:“好好的公差,怎么偏干些不是人的勾当?若不是杨鸿已经把你供认出来,我还真认不出来,你个浓眉大眼的,竟心地如此歹毒。”
周珩闻言呲牙咧嘴道:“小子,你省省力气,你这些话诓别人有用,可诓不了我,我在衙门里混事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在街上跑哩!”
“嘴挺硬,就是不知道以后尸体硬不硬。”
徐青也不生气,他凑到跟前,旁边衙差都是熟人,浑没在意。
赵元见徐青诈供,反而暗中示意衙役配合。
徐青来到周珩近前,俩人挨得极近,就在这时徐青好似站立不稳,顺势往周珩身上一靠,一只寻找支撑物的手可就捂在了周珩嘴上。
鸽子蛋大小的真言丹入喉,直把周珩脸色憋的通红,连连咳嗽。
“你喂我吃的什么!?”
赵元见状赶忙分开两人,喝道:“徐兄莫要自误!”
其余衙差按着周珩,赵元喝了一声后,便掰开周珩的嘴巴,然而并未看见什么异物。
“徐兄喂他吃了什么?”
赵元扭过头,就见徐青拿小拇指抠弄着鼻子,还时不时的往外飞弹。
“没什么,就是喂他吃了点小零食,诺——”
说着,徐青那并没什么东西的小拇指递到了赵元跟前。
“徐兄别闹!”
赵元松了口气,笑骂一声后,就押着周珩,和徐青一块儿返回了衙门。
堂上,杨鸿看到周珩过来,面无表情。
后者抬眼一瞥,便略了过去。
两人心照不宣,杨鸿见状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勾起嘴角。
“案犯周珩,本官问你,陷害吴耀兴的天心教教众,可是受你指使?”
“正是!”周珩回答的异常干脆。
待回答完,周珩露出疑惑之色,但并未过多在意,他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在劫难逃,只不过没想到自个会如此大胆,竟没有丝毫辩解,直言了当的就把罪行承担下来。
“本官再问你,企图谋害吴家兄弟的艄公张大和副手袁虎,是不是受你指使?”
“不差,是我指使!”周珩依旧供认不讳。
魏御史眉头一挑,猛然拍响惊堂木,喝问道:“本官最后问你!你在吴家藏匿银钱,诬陷吴耀兴勾结天心教的事,可是受他人指使!”
“是受他人指使,此人就是杨鸿,他当时给我五百两伪作成赃款陷害吴耀兴,我因贪那银子,只放了三百两进去.”
此言一出,杨鸿惊愕张口,一度以为是自个耳朵失聪,出现了幻听。
“那让袁虎、张大谋害吴家兄弟的事,又是受谁指使?”
“也是杨鸿!他前后给了我二百两银票,我给袁虎张大二十两,他二人便替我卖命,在白水江上,溺杀了吴家兄弟!”
好么,众人听得直咂舌。
魏相书脸色稍霁,丢下一支绿头签道:“带吴耀兴上堂对供。”
正看戏看得入神的衙役急忙往监牢赶去,等把吴耀兴带到公堂时,不止审案的魏相书愣了神,就连徐青都有一刹那的错愕。
只见饱受牢狱之灾的吴耀兴养的是白白胖胖,哪有半点吴志远口中受苦受罪的样子。
徐青短暂诧异后,便释然一笑。
这吴耀兴吃了他的丹药,又得了衙差们照顾,自然不会过得太差,再加上狱中缺乏锻炼,缺少日光照射,也难怪会长胖这么多。
吴耀兴傻愣愣的,什么都不知情,就被告知沉冤得雪,所有事情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白沙县县令张庸脸色青白交替,他兀自找补道:“原来是你这杀才干的好事,却叫我跟着丢人”
杨鸿闻听这话,登时怒从心起:“你当这些主意都是谁出的?还不是你的好女儿张瑶!”
“吴志远他不过是个秀才案首,又不是举人进士,你不仅将宅院分了一半给他二人居住,还为他请了名师教他功课,摆明了要培养他做张家未来的主子,此时事情无法挽回,你反倒跑来怪我?”
见两人撕扯起来,魏相书呵斥一声,伸手从签筒里取出一支红头签掷于地上。
“再敢藐视公堂,罪加一等!来人,革去杨鸿官服顶戴,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在杨鸿受刑的空当,吴家兄弟与吴耀兴父子侄儿相认,随后吴志远带头,吴文才附和,两人面向公案齐齐拱手,吴志远告罪一声道:“大人且慢离去,我和舍弟还有他事隐瞒未告,大人可否给我和舍弟盏茶功夫,我二人去去就回。”
“准,本官还要细数罪名,你二人且去,莫要耽搁太久。”魏相书和陈光睿等人没当回事,两人一个摆手,一个放任他二人离去。
底下,徐青看着杨鸿等人,心里却是比谁都乐呵。
算上杨鸿,他至少能获得五具尸体,今日这趟他还真是没白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