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心头一颤。</p>
赵高一听陛下居然用了“朕”的自称，啪嗒一下跪得很安详。</p>
郎官更是慌得开始思考要如何辩驳，可以不让暴怒的陛下夷三族。</p>
唯独当事人张婴淡定得不行，他甚至还双手捧脸害羞一笑，双眼亮晶晶又佩服地看着嬴政。</p>
“仲父！好俊逸！说得棒！”</p>
嬴政差点气笑了，现在是说好话就能萌混过关的吗，但他的音量也低了一些：“现在知道讨好朕？晚了。”</p>
他说完，却见张婴疑惑地歪了下脑袋。</p>
“仲父，不是在夸我吗？”</p>
嬴政表情一僵，他觉得怒气又一次要爆表了！</p>
对方竟没听懂？白生气了？</p>
“你，竟，认为，朕夸你！”</p>
“我聪慧呀！”</p>
张婴得意地挺起小胸膛，“仲父不让我出宫，我用豆腐委托庸耕者开垦了田。仲父喜欢祥瑞，我让全咸阳都吃上了豆腐，少府还赚到了银钱！我是不是很厉害！”</p>
嬴政眼眸深邃地看着张婴，是这个意思没错，但……</p>
他忽然道：“上行下效，谁说的？”</p>
张婴身体微微一颤。</p>
宁郎官还以为在问自己，仔细品了品，忽而感慨：“臣不知。不过这说法确实很妙，也不知是哪一位大家。”</p>
“呵。”</p>
嬴政见张婴冲他眨巴眨巴懵懂的双眸，眼底快不可见地闪过一缕兴味，但依旧面无表情。</p>
“你怪我没让你出宫？”</p>
“仲父！我没有。”</p>
张婴当然是想出宫的，但不能这么说，“宫里多好！一分粟米、布匹都不用花，豆子，豆腐管够。我这还有许多豆腐方子，日后史书上指不定会有豆腐皇帝的雅号！”</p>
嬴政平淡的表情在听到“豆腐皇帝”四个字时，憋不住破功了。</p>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张婴。</p>
赵高头大如牛，一时间在犹豫，到底是冲上前捂住张婴的嘴，求这位不要再火上浇油。</p>
还是留在原地，够把不慎气晕过去的皇帝给接住。</p>
张婴看着表情只有一秒裂开便恢复平静的嬴政，暗暗佩服。</p>
他在出宫后第一回听见有人戏称他“豆腐张婴”四个字时，久久没能稳住情绪。</p>
陛下不愧是陛下。</p>
但您老人家情绪管控这么牛皮，他这种鼓动整个宫殿逼迫出宫的计划，多半是要出变故了。</p>
“呵，呵呵哈哈哈……”</p>
嬴政忽然笑出了声，“围魏救赵，围魏救赵啊……”</p>
赵高后脖颈的毛孔都炸出来了，怜悯地瞥了张婴一眼。</p>
嬴政的大掌在准备拍向张婴屁股的时候一顿。</p>
转而捏了捏张婴的小脸蛋，语气突兀地平静道：“好，我要封赏你！”</p>
所有人瞳孔地震：陛下疯了？</p>
张婴也有些紧张，他不怕陛下生气，就怕陛下不按常理出牌。</p>
“祥瑞之事，既已深入人心，日后少府、光禄寺，乃至朝中人都不得再参与豆腐事宜，免得说我们与民争利。”</p>
“你日后出宫也无需借助女官令。”</p>
嬴政说到这，从怀里取出一枚铜制令牌丢给他，“你既如此聪慧，又于国有功，我在长安乡西南区再封赏你百亩田地，你尊崇甘罗么，我也给你从吏机会。只是每日日落，你必须回宫。”</p>
张婴：白得一百亩地，还有官可当？还有这种好事？陛下妥协了？！</p>
他迟疑着点点头。</p>
而在下一秒，他看见嬴政平静的脸上明显露出愉悦的笑容，心中咯噔一下。</p>
“扶苏你过来。”</p>
张婴一愣，公子扶苏也在这？</p>
他猛地扭头，发现不光扶苏在这里，就连蒙毅也身披软甲伫立在不远处，两人表情都有些古怪，也不知听到了多久。</p>
除此之外，扶苏身后还站一人身着士子袍，拱手行礼一直保持着微微低头，只看得出年龄不小。</p>
“你都听见了？”</p>
扶苏恭敬地行礼，他抬首，眼底写满了不赞同。</p>
“父皇，此事……”</p>
嬴政摆摆手，打断对方想继续说的话，“你即刻带他去封地。”</p>
“可是……”</p>
嬴政压根没给扶苏继续说的机会，叮嘱完想叮嘱的。</p>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张婴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p>
张婴心里一抖。</p>
“阿兄阿兄！”</p>
张婴也扯住扶苏的衣袖，他可不希望两位大腿吵起来，倘若是为了他就更不行，“仲父！仲父莫不是，有诈！荒田？流寇？阿兄救我！”</p>
“你想些什么。”</p>
原还想追过去的扶苏身体一顿，哭笑不得，“百亩良田，治安很好，并非讹你。”</p>
张婴松了口气，高兴道：“阿兄阿兄！那我们去吧。”</p>
扶苏见状抿了抿唇，微微颌首。</p>
罢了，那些事与他一介稚子说又有何用，左右他也要跟过去，老秦军的问题由他去解决。</p>
……</p>
张婴完全不知道身后的扶苏的所思所想。</p>
从张婴获知百亩田地的位置，抵达长安乡，来到田野间，再没出现过任何幺蛾子。</p>
他站在田埒旁，眺望良田，满心豪情万丈。</p>
没办法，这就是种花家种花人的土地情缘吧！</p>
至于陛下最后那一眼或许并非意味深长，毕竟他白得宫里那么多好东西，陛下说不定是气不过，眼角不幸抽搐了呢。</p>
思及此，张婴忍不住笑出了声。</p>
他身后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p>
“那人是不是准备‘盗徙封’？”</p>
“年岁这般小，应该搬不动，还在傻笑，该不会是个愚笨的……”</p>
“你们笨呐，这人身着丝绸，又这般年幼，定是阿父他们在里屋议论过的人。”</p>
……</p>
张婴一愣，他回首，便发现自己忽然被一群孩子给围上了。</p>
“你就是管我们的人？”</p>
张婴：？？？</p>
“这么小？顶不顶用啊！”</p>
“不管了，我们是公士后裔，服从军令是第一要务。”</p>
那半大的少年说着，脸上还带着狐疑的语气，“那我等八十户，三百余口人的身家就交给你了。”</p>
“什么？！”</p>
张婴一脸懵逼，语气都有些飘忽，“等等，怎么回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