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谢尽欢这娃,已经猛的超出想象,无所不能也罢,还正的发邪!
风头如此之大,各地的掌门老祖,其实都在打听谢尽欢来历。
但陆无真确实不清楚谢尽欢为何人教授,也不能抓住谢尽欢严刑逼供。
毕竟人家娃儿好好的行侠仗义,在京兆府救苦救难,他以大欺小,老辈指不定就上门问他要说法了。为此只能讳莫如深回应:
“凡事皆有因果。范先生日后就明白了。”
范黎是真喜欢谢尽欢那手字,甚至幻想这是他儒家门生,见陆老道又开始打机锋,还没说话,徒孙荆五娘,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举报信:
“师祖,你看看这个。”
陆无真接过信封,结果内容可谓旱地惊雷———谢尽欢是郭太后面首!
这消息属实离谱,正常人看了都得一笑置之。
但陆无真却心头微沉,觉得情况不太对头。
大乾的老辈就那么几个,他全认识,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不可能教出谢尽欢这徒弟,为此谢尽欢很可能出自关外老辈。
这郭太后本身来历就有点神秘,就算自己教不了,作为一国掌权者,认识的诸教大能可不比他少。
谢尽欢要是北周教出来的……
陆无真暗暗思量间,紫徽山掌门南宫烨又跑来了,说借甲子莲!
谢尽欢和紫徽山走得很近,背后必有渊源,为此陆无真取来甲子莲后,就来到了塔外广场上,旁敲侧击让南宫师妹去打听,还说了句:
“隐仙派那帮老不死,整天琢磨着‘下大棋’,还九成都是臭棋篓子,道行通天的妖道对手,不难防住,而闷不吭声的正道蠢人,防不胜防!”
这其实是实话,陆无真确实害怕,某个隐仙老辈瞒着所有人瞎搞,最后和司空世棠一样,养出个‘尸祖’,谢尽欢方方面面真不比尸祖差……
…
再四天后,八月二十五。
乾帝在皇城遇刺、皇陵事发、何氏一族私通妖寇,满朝为之震惊。
乾帝气的当场咳血,陆无真同样受挫,在检查完太子、皇后身体情况后,独自坐在八方通明塔内,眺望万家灯火,怀疑自己走错了。
身为一国监正,想的当是万民福祉,而非一宗一派利益。
乾帝其实比他更像个正道修士,他心里只有道门,而乾帝心里真装着天下,在天下太平之前,挚爱妻儿亦可杀之。
天之下皆为俗子,山巅老辈是如此,他是如此,外面芸芸众生亦是如此。
叶圣都做不到以一人之力,保整个大乾平安,他连圣贤都不是,又凭什么自以为是觉得,大乾有他和道门足矣。
乾帝让佛门入中原没错,但天下是个蛊坛,也确实容不下太多人,如果无心和尚愿意谈,道佛共治未尝不可……
…
九月初一,乾帝下罪己诏,召佛门入中原。
九月初三,护国寺挂牌,陆无真正式降为副监。
九月初四,无心和尚不争,但佛门有心人,并不准备握手言和,开始在道门地盘煽风点火,散播情妇、私生子等消息……
九月初五,乾帝病危,召弟弟丹王入京。
这是一次很特别的会面!
翌日清晨,殿外下着大雨。
乾帝面无血色躺在病榻上,屏退了曹佛儿在内的所有宫人。
丹王长途奔波而来,坐在病榻之前,面带哀色,却又无言以对。
陆无真站在旁边,不理解这种会面,乾帝为何叫他过来,但乾帝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如今整个京城,朕已经没法再相信任何人,哪怕太子、皇后、丹王没查出问题,朕依旧不放心。
“妖道无所不用其极,何氏扎根二十年,和朕乃至皇后太子,和妖道朝夕相处,他们岂会只想着扶朕上位续命。
“朕查不出谁有问题,那就只能从‘得失’入手。何氏一事过后,太子得国,佛门、叶圣一脉得势,‘失’则为陆道长,往后也可能是整个大乾。
“冥神教谋划这么久,肯定求‘得’,所以陆道长可以取信,而太子、佛门、叶圣一脉,可能还存在问题。
“此事还需陆道长务必查清,如果最终都没有问题,那就三家皆除,皇帝执掌一国数万万百姓生死,容不得半点闪失,宁可杀错,也不能心存侥幸……”
陆无真听见这番话,确实震惊。
乾帝又望向坐在旁边的丹王:
“你是朕亲弟弟,当年共患难,朕知道你性格刚正,但少智多情,说简单点,就是没啥心眼,也没什么野心。
“朕能信你,但朕信不得你身边人,也不觉得你能做个有能之君。
“但如果太子查出问题,或者三家都没问题,为防赵氏倾覆,这张椅子只能你来坐。
“若真走到那一步,你切记要当个‘孤家寡人’,别信任何人,也别心存情欲,无欲则刚。
“不然为兄我的下场,很可能就是你的下场。
“不过你那儿子,唉……朕以前觉得放心,现在真希望他是藏拙,我兄弟二人这一脉,至少还多了个选择…
丹王热泪盈眶,自始至终没说太多话,只是点头,等待离开后,直接去王府,抽出蟒袍玉带,把丹王世子吊起来毒打了一顿……
……
九九,帝崩。
陆无真和无心和尚谈了一次,只可惜,无心和尚依旧万事唯心,没谈拢。
当夜,陆无真走进了乾元地宫,打开麒麟壁画下方的密室。
密室内存放着传国秘典,上面记载着关乎国祚乃至天下存亡的信息。
冥神教所求,无非尸祖陵、人皇鼎,挑起两国乃至诸教战乱。
传国秘典上记载着大部分信息,冥神教不可能不想要!
但此物除开亲手镇压尸祖陵的几位开国老辈,当代只有两人有资格知道————皇帝和监正。
陆无真取出秘典,而后拿一模一样金碟放入,不过上述内容,都修改了位置。
麒麟洞改到了太阴宫下面一处洞府,人皇鼎改为了镇压尸祖。
至于尸祖陵位置,没法随便编一个皇陵,恰好上个月紫徽山出现血煞之气,那里还有一座‘真镇妖陵’。
此地只有他、叶圣、谢尽欢、穆云令四个人知道位置。
妖道在镇妖棺打开之前,不可能怀疑其有假,如果冥神教提前识破,问题必然出在叶圣一脉的穆云令身上。
如果冥神教真去挖了,叶圣一脉没嫌疑,问题出在佛门、太子身上!
至于打开后,哪怕是冥神教教主亲自到场,栖霞真人也有把握杀干净。
他靠阴阳尺,能把这位祖宗请回去歇着……
……
翌日,夜。
陆无真带着太子赵景桓、其师长范黎、无心和尚,进入了乾元地宫。
吴诤位列钦天监监正,但所有事情,都是听师兄范黎的,范黎又是太子授业恩师。
为此本该监正吴诤看的‘传国秘典’,交由了范黎查阅。
但范黎知道这东西的分量,看了就得扛起整个大乾安危的重担,进门就在那边鉴赏各种名器。
陆无真再邀请无心和尚查看,无心和尚唯心归唯心,确实不争,应该看的东西,选择了无条件服从朝廷调令。
然后看到这份‘传国秘典’的人,天下诸国,包括山巅老辈在内,只有太子赵景桓一人!
往后数日,陆无真一直在等,等一场变数。
朝野看似一切如常。
魏无异在三江口搞事,谢尽欢都跑去了,各地好事之徒的掌门高手,也大半跑去凑热闹。
他和佛门一样,派遣紫徽山去三江口监察动向。
太子按部就班服丧,召见儒家大能探讨国策,儒家名士都跑了过来。
所有事情挑不出任何问题,但丹州空了!
连相临的威州菁华山庄,掌门高徒都走了。
丹州剩下的高手,只有王府和学宫寥寥几人,谢尽
欢玩点命,都能在这个时候屠掉整个丹州的高手。
因为都是正常调令,涉及多起事件,看起来很很像巧合,陆无真不敢笃定,依旧按部就班的和佛门扯皮。
直到九月十八,立冬。
那个变数来了!
麒德殿内鸦雀无声,在座几位诸教首脑眉头紧锁。
赵景桓本来还在论事国策,发现所有人都神色凝重,不由疑惑:
“诸位这是?”
李延儒刚才忽然停下话语,是因为听到了一道声音:
“小陆,这是不是无心小和尚徒弟?造反了……”
声音甜美如少女,不知从何处响起,但应该是说给陆无真听的。
李延儒望向对面的道佛掌教,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陆无真知道这是栖霞真人的声音,上次听见还是十几岁的学童,如今再度听见已是百岁老者,心头真有种‘仙凡有别’的强烈落差。
陆无真先是望向眉头紧锁的无心和尚,但目前整个天下,能惹出这种祸事的人,只有上方就坐的大乾储君。
陆无真看向一直备受器重的太子,稍加斟酌:
“殿下,那封传国秘典,是假的。”
“嗯?”
赵景桓神色茫然。
陆无真继续道:“我在传国秘典上,标注了一座假的尸祖陵,刚才被人挖开了。”
? !
在座诸教首脑,听见这话可谓骤然色变,齐齐把目
光投向了无心和尚。
毕竟按照规矩,只有皇帝、监正可以看到传国秘典,无心和尚有资格,而且听刚才那句话,指名道姓点了无心和尚!
如果事情正常发展,确实会如同法尘和尚所想,无心和尚把肚子刨开,都很难洗刷掉嫌疑,整个禅定派都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但可惜,无心和尚无论有没有看过传国秘典,都不可能告知旁人。
而法尘不管是否和妖道有关,都不可能去问无心和尚这种敌国绝密!
法尘和尚只是以为师父看过!
范黎摩挲着手指,沉默良久后,看向自己的学生:
“无心禅师未曾看过传国秘典,无论真假,都不知道位置,老夫也没看。太子可能需要解释一下原委。”
赵景桓脸上是发自心底的茫然,但不过片刻后,双眼就流露出异色,晃了晃脑袋,眼神恍惚,继而忽然站起身,往前踉跄跑动,声音惊恐:
“这……我怎么了?!我……”
? !
在场诸教高人察觉不对,当即起身。
李延儒取出一块玉简,散发白色流光,浩然正气充斥大殿。
陆无真手中翻出阴阳尺禁阴。
但饶是满堂诸教魁首各显神通掏出各种法宝,都没压住被邪魅所侵的迹象。
无心和尚收起杂念,观察一瞬后,起身来到赵景桓前方,左手握念珠摁在颅顶,右手立掌于身前,浑身涌现金光,霎时化为怒目金刚:
“吒——————”
声音宛若九霄神雷,麟德殿内传出杯盏破裂之声。
环形金波自袈裟扩散,蔓延到整个皇城乃至内城,直至远在逍遥洞的步寒英,都听到了一声宛若神佛低吟的轰鸣,惊得整个逍遥洞的毒耗子抱头鼠窜。
而赵景桓处于咫尺之外,直面怒目金刚,双眼本来惊恐,但在炸雷响起瞬间,犹如醍醐灌顶,双瞳瞬间清明。
继而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呈现出蛛网裂纹。
咔~
御耕山附近,杨林寺。
佩戴修罗面甲的人影,裹挟鬼雾往南方全速逃遁。
随着佛号,直接从颅顶内部炸响,人影奔行途中口鼻直接飙出血箭,摔在落叶林中,却极力压住遭受重创自发唤醒的血煞阴邪,连滚带爬翻起,遁入了无尽夜幕……
炸雷声音消散,麟德殿重新恢复了死寂。
赵景桓眼神化为木讷,愣愣望着前方,虽无中邪异样,但也再无神采。
范黎连忙上前扶住学生,因为不明内里,询问道:
“无心禅师,太子怎么回事?”
李延儒手持玉简,稍加沉默:
“看起来三魂七魄出了问题。”
无心和尚收回左手,神色凝重:
“是何天齐。”
众人听见这话,都是皱眉。
何天齐这个名字,不算非常陌生,其是国丈何岫嫡长子,何瞒何亥生父。
往年其在国子监读书,和乾帝为好友,乾帝与何皇后相恋,就是乾帝去其家里做客结识。
二十年前建安之变,二皇子追杀兄弟及其亲眷,何家几十口人被困于杨林寺,最后只有何岫,带着怀孕的皇后、两个孙儿逃出。
余下儿孙,为掩护撤离全数死在寺中,当时找到了何天齐的尸体。
陆无真眉头紧锁:“若是何天齐,二十年前的事情,比本道想的要复杂,当时其应该就是能借壳重生的鬼修。何家在先帝尚是皇子之时,就开始布局了。”
李镜有些看不明白:“此人是以什么咒法,影响的太子?”
无心和尚回应:“看起来是在娘胎之时,太子就被此人取一魂一魄互换,虽然魂魄健全,看不出异样,但彼此神魂相融,会互相影响,传国秘典,应当就是趁着太子入梦、醉酒时,何天齐在心底给予暗示,从而套取。”
陆无真接话:“何天齐这些年应该极少活动、没有情绪波澜。太子生来如此,有些许异样,也会习以为常。但刚才太子心生惶恐不安,他有所感知舍命逃遁,才导致太子肢体难以自控。”
众人明白了意思————两人神魂相连、互相影响,无心和尚震碎了本属于何天齐的一魂一魄,虽然摆脱了联系,但人失一魂一魄,就不可能正常。
范黎教了太子二十年,难免有师徒之情,询问道:
“可能找回来?”
陆无真沉默了下:“抓住何天齐,有可能找回来,但以我等道行,很难拆魂合魄,还让人恢复如初。”
范黎明白这个的难度———约等于把两个人脑袋劈一部分,互换再合上。劈开很简单,合上也简单,但人还能不能活,难说。
至于完好如初看不出异样,这是仙术。
李延儒单手负后,蹙眉道:
“两位掌教都难施此术,何天齐不可能自行为之,当年什么人动的手?”
众人面面相觑,陆无真则眉头紧锁。
鬼修只是炼化魂魄增强自身,本身多还是用五行术法。
而论驭魂驭鬼之术,最强的是巫教,甚至有鬼巫一派,专精控鬼驭魂之术。
如果说谁有这手段,那台面上只有司空老祖,暗地里可能还有些邪修。
按照何国丈的说法,司空老祖二十年前支持二皇子,但目前看来,何国丈临死之言,一个字都不能信……
陆无真沉默一瞬后,转身往殿外行去:
“我去保护丹王,无心禅师,你自己去善后吧。”
穆云令李镜等人随行。
无心和尚,则一言不发,杵着禅杖缓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