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姐姐轻些,妹妹不堪受力…
一切发生得就是这么突然,甚至城头上的许多军汉都很是恍惚,也是不解,不解何以宋人就这么来了?
宋人的这些攻城器械都是哪里来的?
怎么可能一夜就都变出来了?
宋人怎么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宋人怎么就忽然排好了队列?
宋人早间吃了吗?
宋人昨夜没睡觉?
宋人不是要撤军的吗?
宋人……
宋人来了!真来了,长梯已经挂在了垛口之上。
宋人在爬!
城头上的西夏军汉,低头四处去找,檑木滚石之物倒是手边备了不少!
赶紧砸!
便也有人那军将大喊:“快,快煮火油,快多搬箭矢来!”
为什么要油脂要煮?
因为油脂如果不提前煮热煮沸,它轻易是点不燃的!
为什么箭矢要临时来搬,因为箭矢其实很精贵,不能大批量存放在没有遮蔽之地,只能少批量的备用在身旁。
也因为这城头上其实很逼仄,没有那么多地方存放物品,更何况还要堆积许多的檑木滚石之物。
宋人真来了,长梯上蚁附在爬,那高耸的云梯车嘎吱嘎吱也到,前面马匹在拉,后面人力在推。
攻坚城,没有这些器械,几乎是万万不可能的。
城头上还在燃火堆,架大锅,煮油脂。
油脂连一点热烟都还没开始冒,高耸的云梯车已经架在了城墙之下。
弓弩也在射,檑木滚石也在砸,但一个一个的铁甲宋军也从云梯车里不断往城楼上跳去。
混战已然开始,东边的鱼肚白也还只是一点点。
冬日月末的夜,是真的黑!
苏武已然打马就在城下四五十步之处来去在看,他倒也不是督战或者催促,他就是到处去看,因为此番远方压根就没有建造将台。
更因为,就算有将台,也看不见攻城的情况,那就只有打马近前来瞧。
随在苏武身边的,自也还有一彪亲卫骑兵,只管来去也是支援,哪里城头上的敌人更凶猛,几百骑兵弓弩也就拼命往城头上射。
直射得那守军连头都不敢抬。
其实,城头上的这些守军,有很大一部分,本就是原来的宋军。
也说古代军汉这种身份上的转变,远远不是一句“汉人学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能说清道明。
自古而下,其实很有趣,说曹操真正开始大规模发迹起来的时候,精锐士卒从何而来?
其实就是曹操打的敌人,也就是来自投降的黄巾军。
也说刘备,许多时候各种借,借来的士卒,竟也精锐,也堪用!
还说尔朱荣麾下那些大佬,一个接着一个发迹起来,军队跟谁就归谁了,也大多悍勇堪用。
也说安史之乱,又说金国中后期的主要军队来源?自也不是女真人,辽国投降的,宋国投降的……
还说满清入关,大量的明朝军队在其中效用。
更也说此时此刻,这边关之地,这宋朝故州,西安州,城头上本就是宋卒,而今成为了西夏军队,守起城来,依旧悍勇得紧。
说的是古代很多时候的军队效忠问题,这真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更也说明一点,古代军汉,少了思想上的教育,更不读书,他们对于忠心国家这个概念,其实并不那么深厚。
所以,国家要控制军队,其实更多是控制军官,其次是制度上的建设。
此时此刻,苏武就在城下看着这场偷袭一般的攻城战,他似乎也在探索或者确定某种问题……
他真在看城头上的那些昔日的宋军,此时是不是当真悍勇!
他得确定这件事,确定这件事也是为了以后的一些事,是不是有朝一日,他苏武真的一语而发,就真的可以一呼百应。
更直白一些来说,就是苏武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最底层的军汉,真的不那么在乎什么赵官家李官家……
或者宋也好,西夏也罢……
今日一战,苏武当真感受到了什么……
战事还在继续,便是偷袭,这城墙之上的敌军,似乎也还真有一战之力,奋战不止。
城墙之上并没有立马一边倒的情势,依旧也是惨烈的厮杀。
苏武心中倒也复杂,说高兴呢,也有高兴,说着急,那也自然着急。
高兴的原因不必多言。
着急的原因,那就是怕这偷袭之法,若是拖沓下去,城内反应过来了之后,多番调度,真给顶住了,那就麻烦了。
已然在此拖沓了一些时日,再不破城,何以入河西四郡?
苏武回头大呼:“传令,加鼓加鼓!”
这个节奏,明显提快了,若是以往攻城,二通急鼓的时间还早着,此时,几乎刚一攻城,已然就是二通鼓了。
城内,自也如苏武所想,任得敬岂能不反应,他本也不是无能之辈,此番被偷袭成功,不因为他菜,而是因为他不菜,所以他过于自信。
此时任得敬一边往城墙处狂奔,一边军令无数,呼喊不止,甚至有条不紊:“着前营立马披甲,先赶到去南城支援,右营预备,左营先充当辅兵,速速去运那檑木滚石与箭矢,后营往东西两边去看,防备敌军声东击西!”
军令自是还顺畅,也证明这城池之内,其实守军编制并不很多。
几番军令之后,任得敬便也来问:“得聪,何以宋军忽然就攻城了?”
任得聪倒也真在想:“许是那刘光世想要抢一点功劳在手。”
任得敬点头来:“这刘光世倒是胆大包天,看来那苏武在军中,着实威势不大,也是……西北这些骄兵悍将,又岂是苏武那般乳臭未干之辈可以轻易节制?”
显然,此时任得敬与任得聪,还不知情况到底有多么紧急,自还既有思维里分析情况。
“只管把他们打退了就是,倒是这刘光世主动找死,回头那苏武谋事不成,岂不刚好把罪过都推到今日私自行事的刘光世身上?”
任得聪对于宋朝的官场,那真是一针见血。
兄弟二人一边打马在奔,一边话语来去,这城池着实也不大,已然就到了城墙不远。
倒是任得聪先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眉一语来:“兄长,这是不是石砲在鸣?”
那种特有的长臂划过空气的嗡嗡之声,还有那巨石炸裂的响声,此时格外清晰。
任得敬没说话,也是眉头大皱,更去打马,空气中还有那有别于一般弓弩的巨大破空之声,这声音,岂能不是那床子弩?
到得城头之下,连忙上那台阶,上去往外看一眼,那巨大的黑影就在眼前,倒也不必如何定睛去瞧,清清楚楚,就是架在城墙上的云梯车。
“不好,不好不好!”任得敬大急,却是躬身下去,直往那城楼连忙快奔。
一入城楼,任得敬连忙上得两层去,往那射孔去看。
就听任得敬口中连连有语:“不好不好不好!”
任得聪在一旁跟着看,岂能不是目瞪口呆?目瞪口呆之间,又有话语:“这这这……”
这什么?
这着实不能理解,昨日入夜的时候,他还在城头上看过,宋军当真在撤,各种东西都在装车,更没有这些巨大的攻城器械。
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
这怎么可能?
不是苏武都走了吗?不是军队都在撤吗?什么时候看到宋人再造器械?
昨夜,连个器械的影子都见过……
所以才安安心心回头去歇息了……
任得敬转头来看弟弟。
弟弟也转头去看兄长。
两人如此对视一眼,自都是不敢置信。
置信与否,已然不重要了,任得敬大呼:“快啊,你还在此处愣着作甚,去守城啊,带兵速速去守!”
“得令得令,我这就去!”任得聪连忙转身去,心急火燎,到得楼下,发现身上无有甲胄,便又左右呼喊,先穿甲胄。
任得敬在城楼高处,左右到处去看,转着圈来看,其实也看不清楚什么,只看得好似左右之间,城头之上,都在激战。
也不知是多少宋人上来了,更也不知还有多少人在守城,还不知是守城的占优,还是攻城的占优。
以往,都觉得破晓到天亮的那一刻,从来都快。
独独今日,这破晓也太黑了,这天亮也太慢了。
上城上城!
连武松都开始爬城了,此番带了五千能骑马的步卒,此时这些步卒早已列阵在后,便是第二梯队,武松愿先登,自是非武松莫属。
一切都乱,乱作一团,其实,攻城之军,并不乱,早早几番作战会议开了去,便是一步一步按照计划在做。
任得敬看不太清楚什么,越远越不清晰,一时间也冷静不少,脑海中还是泛起了那个疑问。
怎么可能?
敌人一夜之间准备这么多事来,怎么可能城头上值守的士卒与军汉,会丝毫不觉?
这般巨大的器械,推拉起来,岂能没有动静?
那嘎吱之声,在寂静的夜里,岂能不响?
怎么就没有人在意注意呢?
昨日……宋军退兵……
任得敬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昨日宋军故意退兵,那车架装得一辆比一辆沉重,嘎吱来去,竟都是障眼法?
这些巨大的器械,不可能是忽然变出来了,那定然就是准备了多时,那就是藏着了……
任得敬忽然想通了许多,那苏武,定也不曾真的走了!
他一定还在城外!
他他他……
他头前那些书信,那些话语,岂不都是轻敌之法?
岂不都是早早就谋划好的算计?
中计也!
一想到这里,任得敬忽然觉得胸口好生憋闷,使劲去吸一口气,使劲再去呼出来!
还是憋闷,他捂着胸口,转头来,对着身边亲兵使劲去喊:“快,催促各军,快快上城来援,把全城的百姓就聚集起来,来帮忙!”
令兵自是飞奔而去。
喊得几声来,任得敬好似胸口里更缺了几分气息,越发使劲去呼吸。
此时,任得仁与任得恭也狼狈不堪奔入了城楼里,只管急忙来问:“兄长,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这这……”
任得敬一语说来:“中计也,中计也!都是那苏武之计也!”
“什么苏武之计?”任得仁还来问。
任得敬一时哪里说得清楚?又一时哪里还有心思来细细说?
只管一语:“愚蠢,我等愚蠢,我等自大愚蠢!”
“什么?兄长,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任得仁自是不解,不解兄长说的,也不解刚才上城的时候看到的。
任得敬哪里还答,只管左右来去,看看左边城墙,看看右边城墙。
越发破晓,东边已然有了些许霞光,城墙之上的视线也越来越远,越来越清晰。
看得到许多了,却是越看心中越凉,不知多少宋军,成团成伙已然占据了不少城墙段落。
也开始有许多前来支援的守城军汉开始上城,檑木滚石在运,箭矢在运……
乃至伤兵也在运……
一时间把那城道阶梯堵得不可开交。
也说那油脂还在煮,也未真正煮热,这油脂是真难煮,迫不及待的守城军汉,已然拿着木勺去舀,便就这么泼往城下,也不闻城下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