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世心知肚明,连忙躬身去谢:“只待大学士此番回来,百姓们必然将大学士的长生牌位立在家中,日日焚香祷祝!”
蔡攸脸上的笑自不用说,刘光世这话说得真好,如此大功,岂能只是在东京有功?岂能不是为边塞州府之百姓谋得天大的福祉?
百姓们供上长生牌位,不为过!这是多大的功德?
再往前去,走着走着,当真就要出境了,忽然听得前方哪里呼喊大作,似喊杀之声!
连一旁刘光世也陡然机警起来,大喊:“快左右护卫,前方怕是起了战事!”
只等刘光世这一语来,就看一旁车驾的车帘立马掀起来了,一张煞白的脸惊慌来问:“哪里起了战事?”
刘光世就答:“回大学士话语,定是头前有那游骑或者巡边的军汉与党项人碰到一处,打起来了!”
“敌军多少?我军多少?”蔡攸连连发问,紧张不已。
刘光世来答:“敌我多不过一二百人去!”
这种事,边境时常发生,刘光世自是心里有数,回来的时候得了哥哥私下的命令,要多多摩擦,乃至还要谎报军情,这不就按照哥哥指示来干了,边境之军,当比昔日主动一些,主动挑起来这些摩擦之事。
如此,敌人的大部也就会出现在边境之处,只管来的七八百骑,往朝廷一报,那就是五千!
事关哥哥大计,刘光世岂能不做好?
只听得是一二百人在打,只看自己队列里那五六百骑,蔡攸心思里稍稍一定,煞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些红润。
便听刘光世又来说:“大学士,我等当前去支援友军,大学士在此稍待片刻,留得百十骑护得大学士周全!”
那喊杀之声就在不远,赶巧在此,此时去支援,那自是再好不过,只要一去,至少也能少得三五十人的死伤,还能多杀党项几十人不在话下。
却听得蔡攸忽然高声来说:“不可!”
刘光世一愣,怎么不可,自家人与敌人打起来了,若是不赶巧也还罢了,赶巧在此,快马又多,怎还不去支援自家兄弟?
“大学士,无妨的,末将留得百十骑在此,定能护得大学士周全!”刘光世连忙来说,便也猜到了一些,这位大学士,原来是个怂货,那就多解释几句,宽慰他安心。
不想蔡攸一语来:“我说不可就不可!”
只看那边马背上的军汉一列一列,甚至已然有人下马开始穿甲了,听得这话,都是一愣,目光皆转头来看蔡攸,脸上焦急不已,支援自家兄弟,本也是他们的常规操作,边塞骑兵就是干这个的……
此时就在近前不远,却不准去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蔡攸看得无数目光,岂能不说话:“此番本是来谈归附,何必多加死伤?来日当是一家之人,岂能再添新怨?这般,刘光世,你带数骑往前去,分开双方,下令不必再打,让我军退后一些,脱离开来!”
刘光世听得这话,已然就要脑溢血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好似真要栽倒在地。
这他娘的傻屌说的是人话吗?
这这这……
再看左右军汉,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表情上焦急不已,自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管都去看自家小刘总管。
小刘总管能说什么?
他脑溢血稍稍好一点之后,左右一看,抬手一招:“来十个……二十个人,随我走!”
只管亲卫二十,打马飞奔往前去。
后面还有蔡攸的呼喊:“只管分开脱离就是!”
头前奔出去二三十步的刘光世,心里大骂,傻屌以为打仗是街头打架,衙差一来就能脱离双方?说不定到衙门里还能握手言和?
直娘贼,傻屌直娘贼!
“得令!”刘光世的得令之声,也就传回来了!
车驾里,蔡大学士面色自也恢复不少,却也自得,还与左右之人乃至军汉来说:“如此,化干戈为玉帛,才是美谈,只待党项归附,便当多多走动,如此美美与共,共享我大宋盛世,此如汉唐之威也!”
满场之人,呆的愣的一大堆。
蔡大学士也不多言,便也知道,这些军汉泥腿子,都是愚钝不堪之辈,大字不识,与他们说这些高深之语,他们听不懂也正常。
前方刘光世二十骑去也,奔得几百步外,长枪早已在手,循声再去,奔得不久,头前自真是边军在打,遭遇战,宋军七八十人,党项六七十人,双方都不散乱,皆是紧密结阵聚在一处,互相不断来去,正打得不可开交,双方死伤不少!
刘光世已然大喊:“绕起来,往侧面去,快!”
众骑随之就绕起来,场面不大,绕起来也快,瞬间入场,便是去冲党项侧翼。
只待二三十骑一来,局势陡然大变,党项之军立马散乱,胜负就分,只管追着捅刺砍杀。
党项人自也要跑,面对骑兵,着实无法,散乱去跑。
这是小战,漫长的边境线,时常会有,有时候是宋人这么打党项,有时候也是党项这么打宋人。
小追片刻,多杀几人,刘光世已然呼喊收兵:“罢了罢了,今日不宜多追!”
便也是想着身后不远还有个傻屌直娘贼要伺候。
只管收拢一下尸首,处理一下伤员,捡拾搜刮一下战利品,动作都快,边军自回最近堡寨去,伤员要救,赶紧抬着走,拖沓不得。
刘光世便也打马而回,再去伺候大学士。
只待到得大学士身前拜见,大学士在车驾之内往外打量,皱眉就问:“怎的马匹上血迹斑斑?”
刘光世陪着笑脸:“大学士,刚才那一些党项人着实凶恶,分不开,唯有冲杀一番,击退了去。”
“大胆,何以不听命令?”蔡攸威势又出,便也看得退下来的自家军汉抬着伤员尸首在狂奔,便又呵斥:“你看你看,死伤这么多,又添新怨,来日何以成为一家人?”
刘光世脱口一语:“大学士容禀,不曾吃了亏当,党项尸首也是不少,就在头前,一会儿路过,大学士可看一看!”
蔡攸闻言大怒:“我让你去脱离双方,消解仇怨,你竟是去砍杀党项?你好大的胆子!”
刘光世无言以对,有起死心,这个世界,毁灭了吧……
“大学士恕罪,不是末将不听号令,着实是那党项太过凶恶,末将无奈之举!”刘光世还能说什么?
说党项凶恶,这一点蔡攸还是信的,却是蔡攸又道:“那自是你不善言辞,处理失当!”
“是是是,许正是末将不善言辞……”刘光世频频躬身点头,身后的军汉,那是一个个侧脸低头,不愿多看,不忍多看,也不敢出言去说,相公就是相公,那是无法辩驳的权威。
“此你之罪也,只待我回来了,定然与你不好相与!”蔡攸真气,他如此为国为民在谋,这些泥腿汉子,这些贼军汉,却还是坏事……
这般出境之前,如此结怨,出境之后,不免也怕……党项人以为是他下的命令,把怨恨放在他身上来……
“末将知罪,末将知罪!”刘光世也当真能忍,不是他一个人如此能忍,是这大宋的军汉,自古以来,就如此能忍,便是昔日狄青来了,也会如此能忍。
“哼!走!”蔡攸车帘一放,出使的事,自还要继续往前走,也只能想洪州的西夏官员,当是读过书的,说得通道理,此麾下军汉肆意妄为,回头来定当处置就是。
刘光世转头去,瞬间笑脸立马就垮,还好,已然到边境里,不必相随了,却也还要苦一苦麾下随之出境的百十军汉,唉……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
怎么相公与相公的差距这么大?自家哥哥也是相公,也是学士,何以那般的好,那般的高明。
眼前这个学士相公,还是大学士,怎就是傻屌人物?还是太师之子,还是天子宠信之近臣。
怎么不死?
还党项归附,这党项是能归附的?不打到兴庆府去,这党项能归附?那辽人都要亡国了,不打几仗,人家就归附了吗?
傻屌!
最好被党项人杀了去!
刘光世一路走是一路想……
“刘光世!”大学士呼喊又起,车帘也掀起来了,甚至那张脸都伸出了车窗,面目着实可憎!
“末将在!”刘光世又得把笑脸露出来,赶紧往前去。
“你看你看,惨烈如斯,惨烈如斯,你做的好事!”蔡攸气愤不已。
刘光世岂能看不到?四五十具党项尸首就在头前,横七竖八躺倒一地,满目血腥……
“末将来的时候,已经就打成这样了!”刘光世那是绞尽脑汁来说。
“你这厮,不该为军将,你定是仗着你父亲的势,在鄜延作威作福良久了,胆大包天,祸国殃民之辈也!”
蔡攸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岂能猜不到?
“恕罪恕罪,大学士恕罪啊,末将句句属实!”刘光世真有些慌了,无妄之灾,塌天之祸,他做错什么了?
回头,得赶紧写信给哥哥,让哥哥去与枢相来说,枢相一定要帮忙,这得救救命了!
“你父亲此番可护不住你!”
“大学士恕罪,末将知罪了!”刘光世已然在跪。
蔡攸车帘又下,车驾自还在往前走,哪里理会那跪去的刘光世?
刘光世自也起身,深吸一口气去,满心的愤懑,不知如何来说,眼神盯着头前车驾,气喘如牛,左右去看,军汉们也都是一脸的愤懑无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