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要不要摸一下?”观音奶奶看姜照一盯着朏朏,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不由笑了一声。
“可以吗?”
姜照一望着她。
观音奶奶点头,“你放心,它是不会伤害你。”
朏朏歪着脑袋在看她,乖乖地坐在那儿也不动,看姜照一试探般地朝它伸出手,它竟然也十分顺从地把脑袋凑到她手掌底下。
毛茸茸触感,软乎乎。
姜照一兴奋地望着观音奶奶,“它好乖啊……”
“姑娘如果真想带走它,那就先替我去南边儿榕树底下,聘一只小猫回来吧。”观音奶奶面上带着笑意,“那只怀了孕猫儿是我前段日子在外头救回来,我们约定好了,它生了小猫崽,要聘给我一只。”
“聘猫?”
姜照一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说法。
“万物有灵,既要请小猫来家里一起生活,就该有些礼数。”
观音奶奶望向竹楼外淅淅沥沥雨幕,淡笑着说道。
一个夜晚过去,
雨声也在半夜时分渐渐收势,天光乍破时分,山林里满是雾气。
无数鸟儿躲在树屋外枝叶下梳洗羽毛,叽叽喳喳地吵嚷个不停,李闻寂睁开眼刹那,他周身有气流无意识地扩散出去,惊得外面落满枝头鸟惊叫着拍打翅膀飞走。
他脸色仍有些苍白,唇上也没多少血色,一手撑在床沿坐起身,他那双郁冷眼睛掠过四周,却并没有在树屋里发现他妻子身影。
他下了床,朝着门口走去。
漂浮在半空山灵好像雨后彩虹化成颜色,一团又一团,穿行在薄雾里,草地仍是湿润,空气里混杂着果木香味。
这里和那高崖外面世界截然不同,也许是因为蓬头鬼传说,这里在九百多年间从未有人踏足,也无人可以翻越。
晨间风拂面,令他原本还有些混沌头脑清醒了许多,也许是听见脚步,他不经意地抬眼,却不防在忽浓忽淡雾气里,隐约窥见一道熟悉影子。
她好像又有一点陌生。
一身直领对襟藕色衣裙,腰间还系着朱砂红丝绦,她头发梳成了旧时发髻,乌黑发间点缀着几颗浑圆珍珠。
她发间浸润了晨露,鬓边浅发贴在脸颊,携了满身水气,大约是跑得急,她脸颊有些发红,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怀里还小心地抱着一只毛茸茸东西。
有一瞬,李闻寂看着她,以为自己回到了九百多年前。
大约是看见了站在门口他,她一手提着裙摆,快步朝他跑来。
她走近,他才看清她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雪白小猫崽。
“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姜照一跑到他面前,气还没喘匀,就连忙问。
李闻寂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只小猫身上,“你这是做什么?”
“我帮观音奶奶去南边榕树底下聘猫了!”她明明被雨露沾了满身,鞋子上也全是泥土,但她看起来十分开心,“你知道什么叫聘猫吗?观音奶奶今天早上给了我她自己晒好小鱼干,让我去管那只猫妈妈要一只小猫回来,这只是自愿跟我来!”
小猫趴在姜照一怀里,一副很是困倦样子,只有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在她手背。
“先生。”
大约是收到了鸟儿传信,在竹楼那边观音奶奶拄着拐杖赶了过来,见李闻寂站在树屋门口,她便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她旁边小刺猬也连忙趴在地上,缩成一团。
李闻寂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先生,您本源之息我一直保存得很好,无论如何,我是受了您恩惠才有今天,所以您要将本源之息收回,我也绝无二话。”
观音奶奶说着抬起头,她摘下发髻间那根水晶簪子,里面有一丝淡金色流光在其中来回游弋,似乎早已感应到他存在。
水晶簪被她用粗粝双手掰断,那本是她死去丈夫亲手给她打造物件,当年就是用来保存这一缕本源之息。
没了束缚,那一缕流光迅速飞出,刹那没入李闻寂胸口。
姜照一看见他额头之间有一道金色印记时隐时现,瞬息之间又消散不见,而他原本过分苍白脸色好像也因为这一缕本源之息回归而有所缓和。
“起来。”
李闻寂看向那老妇,轻抬下颌。
观音奶奶当即站起身,却见旁边小刺猬骤然被一阵淡金色流光所包裹,刹那之间,小刺猬竟然变成了一个看起来约莫有十二三岁小少年。
他原也是精怪,只是先天不足,未能维持人形。
姜照一顿时目瞪口呆。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观音奶奶激动得眼眶泛红,又要跪下,却被一道气流阻拦。
小刺猬变作少年惊喜地看了看自己手掌,连忙道:“谢谢先生!”
“你还知道些什么?”李闻寂定定地看着那老妇。
“先生,我丈夫有件能够回溯时间法器,当时您本源之息刚好落在这山上,我丈夫及时用了法器,才知道这东西就是您本源之息。”观音奶奶恭敬地说道。
而李闻寂低垂眼帘,片刻后又道:“关于非天殿,你又知道多少?”
“我很少出去,非天殿名号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在您化去所有本源之息之后没个几年,这蜀中就忽然多了个非天殿,据说那非天殿里除了六七位大人之外,还有一位不知名姓殿主,那殿主在非天殿中亲刻您神像,尊您为妖魔唯一信奉神,并依靠这个,招揽了蜀中无数妖魔精怪拜入非天殿门下……至今,他们已经在这蜀中一家独大了。”
观音奶奶已将自己所知道,事无巨细,全部说了出来。
“先生您并未殒身事,我一定守口如瓶,还请您放心。”她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这其中事情不太对,便又添了一句。
到了他们要走时候,观音奶奶从姜照一手里接过那只小猫,对她说道:
“姑娘,朏朏你就带走吧,它也愿意跟着你出去。”
朏朏显得很激动,它一下子跳到了姜照一肩上,可能它有点低估了自己体重,她没防备,没稳住身形,直接一个平地摔。
李闻寂闻声回头,见她趴在地上,他目光不由落在那只朏朏身上。
朏朏连忙从姜照一背上跳下去,蹲在旁边,缩成了个小毛球。
姜照一才被李闻寂扶起来,用他递来手帕擦了擦脸上泥土,低头就看见朏朏身量变得小了许多,只有一直松鼠那么大。
“它还会变小?”姜照一惊异出声。
“也算是它一种异力。”
李闻寂瞥它一眼,声线冷淡。
“那我可以带着它吗?”
又是那样期盼目光,她拉着他衣袖望他。
“可以。”
李闻寂轻轻点头。
好像他还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任何请求。
在寒居山背面这个小世界,也许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发现,那些死去动物变作山灵穿梭在这片山水之间,勾描出最奇幻画面。
朏朏躺在她背包口袋里,姜照一牵着李闻寂手,回头望见那个穿着彩衣老妇人,还有她身边小少年。
那个小刺猬变成少年,正在小心翼翼地摸那只小猫崽脑袋。
原来就算是精怪,也拒绝不了撸猫快乐。
姜照一朝他们露出笑脸,招了招手。
回到旗源县景区内酒店,姜照一站在洗手间对面镜子前打量自己穿着和头发,观音奶奶梳头手艺极好,到现在也仍然很规整。
她偏头,看见朏朏在床上撕纸巾玩儿,跳来跳去,像个小毛球,她忍不住过去摸了一把它脑袋。
落地窗外,躺在藤椅上年轻男人听见她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纤长睫毛微动,睁开眼睛,看向已经蹲在他面前,下巴抵在藤椅扶手上她,轻声问,“怎么了?”
“你今天有仔细看我裙子吗?这可是观音奶奶送我。”她歪着脑袋看他。
“嗯。”
他应了一声。
姜照一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是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她还是鼓起勇气问,“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她眼睛没离开过他脸。
午后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眉眼落在她视线里,漂亮得令人心惊。
“算了,我好像没你……”
她忽然打起了退堂鼓,但末尾“好看”两个字还没出口,她却听见他温和,清冽声线:
“好看。”
一瞬之间,她心如擂鼓。
她什么也忘了,只顾愣愣地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