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范嗑嗑巴巴道:“掌柜,不不不,是那个被我们打晕的掌柜。”
四人随周范来到大堂一看,柜台后果然空空如也,掌柜和周珊立在一旁,皆是脸色霎白,惶然无措。
“我们都找遍了,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曲星河揣测道:“会不会是醒来了,然后有事出门了?”
周珊激动道:“不可能!我一直在门口守着,绝对没有人出入过这里!”
若负声转眼看她,道:“你为什么一直守在门口?”
周珊眼光闪烁,吱吱唔唔道:“我……因为我怕出什么事,所以想着守在门口应该会及时发现。这样也能尽快通知你们……”
若负声笑意不减道:“难道不是想及时开溜?”
“怎么可能!”周珊涨红了脸,义愤填膺道:“你自己胆怯怕事,就把别人往坏处想,真是小人之心!”比这恶毒千倍万倍的诅咒在玲珑关红衣之乱后若负声听得不厌其烦,习以为常,她慢悠悠道:“我本想着,你要是应了,我便敬你敢做敢当,可你非旦不认,还反过脸来倒打一耙,我便瞧不上你。”
周范立时恼羞成怒,他强压怒意扭头道:“融月道君,你们是品性高洁的仙门名士,怎会与这样一个牙尖嘴利,阴险狡黠之徒为伍!今日若不给个交待……”
若负声扬声打断道:“你我间的矛盾,你们往融月道君身上扯做什么?”
周珊把她方才的话听在耳朵里,脸色早已从赤红转为铁青,眼睛满是怒火:“你血口喷人!搬弄是非!你瞧不瞧得上我,我还不稀罕呢!”
若负声道:“好奇怪。”
玄悲邻道:“怎么?”
若负声道:“这位姐姐,你妆都要花了。”
周珊冷笑道:“那又如何!”
若负声微微一笑,道:“施妆的女子多半都不会乐意曝在阳光下,因为流汗会让脂粉脱落。”
周珊一怔,张了张嘴,若负声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看看现在的光照,这间客栈地势前倾后仰,堂内光照有限,只能照到门口一小片地方,也就是说你方才一直在这块地方活动,若诚如你所说是为了及时醒察动态,在这里坐着不是一样的看!何须不顾仪态,特地贴站在门坎附近?”
“换句话说,请给我一个你非站在这里的理由。”
曲星河震惊道:“你怎么忽然……”
若负声毫无负责甩到玄悲邻身上:“都是玄迟教我说的。”她一贯扯起谎来,面不改色,气派十足。曲星河将信将疑。
周珊傻愣愣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须臾,周范干咳一声:“大家都为除邪而来,都是自己人,和气为重,和气为重。”
“谁和你们自己人?看你们不过是刚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而玄公子,融月道君,哪一个不是誉满天下,品性高洁的仙门名士?大家不过恰巧在玄武城萍水相逢,谁给你的脸皮让你自称自己人?”若负声装作没看见云枝年目光里无声的谴责,脸上笑盈盈的,吐出来的一番话却是又恶又毒,活像几把小刀子在人头扎,“品性高洁的仙门名士”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两名修士面色青白,极是难堪,周范早对她一肚子怨气,扬声道:“你说我们无名之辈,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运气好,得以被融月道君高看一眼,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以为可以代替融月道君了?”
若负声嬉皮笑脸毫不羞愧:“你可说错了,我不止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大人物,还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怎么了?不服吗?”
“你你你————”真不要脸!周家两修士气得脸都绿了。
不止周家两名修士做此想,一旁曲星河和店掌柜也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一声。
云枝年歉疚道:“对不住,她性情耿直,二位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二人脸色这才缓了一缓,不过也没完全恢复过来,但同困一间客栈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也不想闹僵,半响,周范忿忿然甩袖低低地道:“如果不是看在融月道君面子上,哼!”
若负声转个头就把他们忘在脑后:“话说回来,要是这里是鬼宅,我们岂不是就在它肚子里?那个人是不是被它消化掉了?那下一个,会是谁呢?”
周珊才浮现一丝血色的脸刷一下又白了,听见云枝年道:“此地与鬼宅无关。”才吁了口气,轻轻放下吊起来的心。
曲星河建议道:“此地凶险万分,为了应便即时,我们不如就聚在大堂吧。”
云枝年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曲星河随手端过案上的茶壶,却轻得过分,他打开壶口一看,果然是空的。他道了一声“公子,我去把水拿来。”便匆匆上楼了。
若负声坐大堂一方小木桌旁,一只脚踩在条凳上,一腿舒展着,手肘撑在桌面上,玄悲邻在她正对面落坐,二人相对。云枝年则在玄悲邻身边坐下。
周珊和周范在另一张桌旁坐下了,如果没有之前的不愉快,他们肯定不想单独一桌,毕竟机不可失,与融月道君攀谈的机会实属难得,他们心里像猫抓似的,想过去,但又怕若负声那张让人畏惧的嘴,不知会吐出什么阴损缺德的话来。
见融月道君与她相对而坐,二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协调,在他们看来,两人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天上仙,一个地里泥,二者同框,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听见二人对话,他们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若负声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融月道君,昨夜你看清那是个什么玩意了吗?”
云枝年摇摇头:“它匿在阴影里。”
若负声道:“我看见了。”
曲星河正好从二楼下来,听言,眉头一竖道:“既然看清了,你怎么不早点说?”
“这不是怕有人被吓到吗?万一到时候吓出个好歹来,赖上我可怎么办呀?”若负声笑眯眯的,目光却往周家修士那瞟,二人脸色难看,隐忍不发。
她又对玄悲邻道:“玄迟,你看清没有?”
玄悲邻道:“嗯。”
曲星河急不可耐,追问道:“唉呀,你别巴巴了,快说!到底长什么样?是妖是魔是鬼是怪?”
若负声笑道:“说了就没意思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看。”
一直缩在旁边的掌柜倏然一惊,骇然道:“什么?它真的还会再来?!”
若负声勾勾手指,道:“你过来。”
掌柜犹犹豫豫凑过去,若负声问他:“你怕吗?”
掌柜抹了把额上的汗,战战兢兢道:“当,当然怕。”
曲星河看她一眼,眉头一跳,只觉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果然若负声灿烂一笑:“哦,那我也救不了你。”
周家两修士忍不住嘴角一抽,心想这人不是耍人玩儿吗?
“……”掌柜深吸一口气,没吭声,心道:“昨夜就没见你搭把手,我压根没指望着你救!”他到底顾及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转眼酉时来到,曲星河手掌在剑柄上摩挲着,掌柜双眼盯着那柄寒光湛湛的剑锋,缩在一边。曲星河余光撇到这一幕,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帛擦拭起剑身来。
几乎他每擦一下,掌柜白胖的脸便抽搐哆嗦一下,可笑得很。
得快临近夜幕,掌柜坐不住了,站起身,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道:“燕子怎么又这么晚不回?我得去看看。”
周范提议道:“我与你一同去吧。”
掌柜感激道:“那就多谢仙人了!”
二人起身往门口走去,甫一迈出门坎,掌柜半只脚掌还留在门内,“啪哒”一声,鼻尖一湿,他颤颤巍巍把头一抬,眸子霎时紧缩,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回头就往里跑。
周范亦是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忘了。
堂内众人本是昏昏欲睡,静坐的静坐,霍然听闻尖叫,顿时凝目望去,这么一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掌柜当先冲进来,身后紧随着一坨脏黑的肉团,它头顶生了一张人面,哭丧着脸,下身由八只人臂支撑着,跑动起来活像一只硕大漆黑的蜘蛛,所过之处,黏液浊污拖了一地。
“啊啊啊——”
“救救我,救救我——”
掌柜崩溃地大堂内窜来窜去,东碰西撞,烛台被她一不小心袖摆扫翻,灯油淌在纸页上,火舌顿时撩窜起来。
若负声连忙把纸页掷在地上,来回踩跺,耳边都尖嚎叫喊,她蹙眉一脚将掌柜踹到一旁,喝道:“安静点!”
掌柜顺势滚藏到角落,也不哆嗦了,双手合十祈祷起来:“皇天在上,王母娘娘,太上老君,行行好,保我崔小二平安渡过这一难,来日小二多烧高香供着您那!”
话音刚落,灯油灭了,室内蓦地一暗,掌柜的声息也骤然消失,曲星河忙燃起另一盏油灯,只见掌柜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他急步上前探试了一番,松了口气,又好笑又好气:“真是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窝囊废,这都能吓晕过去!”。
云枝年玉箫声动,玉莲乍现,刹那间,一室玉魄熠熠生辉,周珊失声道:“千莲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