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事吧!?”
“我进来了?”
若负声已经手脚麻利地从窗缝里钻了出去,许是谢老爷子出事,来来往往人变多起来,她躲躲藏藏,一会猫在假山里,一会趴在叶片后,一会又匿在门缝里,历经重重艰险,眼看终于快看到院门了。
忽然,她模模糊糊听见远远有人唤她。
她举目四顾,也没有找到来源,就像幻觉一般。紧接着,那唤声更近了些,似曾相识,沉之又沉,杂之一丝微不可查的慌张,若负声心口一动,焦急地拍着翅膀左顾右盼,可她现在是只蝴蝶,张口也出不了声,急得头脑昏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下一声,那唤声如在耳边低喝,清清冷冷,清晰无比:“若绝!”
有如一道炸雷,醍醐灌顶,瞬间把她劈醒过来,若负声只觉一阵耳鸣心悸,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光影颠倒,魂魄飘飘荡荡,好一会儿才落到定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眯缝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魂魄已经回到体内了,映入眼帘的是玄悲邻清冷肃然的脸,不同的是,此刻她的眉目透着显而易见的黑沉,似乎在强自按捺克制着什么,却也叫人看了觉得分外可怕。
只一眼,若负声又迅速把眼皮合上了。
玄悲邻寒声道:“睁开。”
若负声闭着眼,一动不动。
小渡在她耳边叽叽地叫,云枝年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止住话头,最终叹道:“真是太乱来了。”
若负声半死不活躺着,她心中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化蝶和离魂一样都有时限,往往都要演练上成百遍才能把握分寸,她方才看话本太过入迷,逃出来又耽误了些时间,只怕已经濒临时限。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若负声睁开眼,玄悲邻寒着脸,霍然松手。
若负声本倚靠在他的怀里,如今半边身子骤然腾空,也顾不上装模作样装晕了,连忙睁开眼,四肢并用缠了回去。她脑子里还有些昏沉混沌,头重脚轻,手脚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刚一搭就往下滑,好在玄悲邻并未完全放弃她,手臂一收,又把她托牢了。若负声撩眼一转,话题转得飞快:“咦?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走廊上?”
玄悲邻哪里不知她在逃避话题,不田眉尖微蹙,陶子凡从旁边冒出个头,道:“你半天没回来,我们就去找你,半天敲门也不应,打开门就见你晕在地上,方才正打算送你到房间休息呢。”
这几天两人也混熟了热络了,陶子凡心知今天事有蹊跷,但还是帮她圆了过去,此时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若负声探手拍拍他的肩膀,郑重道:“好兄弟。”
陶子凡嬉皮笑脸也想拍回去,一扑扑了个空。玄悲邻已经带着人转身离开,若负声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现在的姿态颇为不雅,不是放浪不羁那种不雅,而是狼狈萎靡的那种不雅。她挣了挣,欲意下地,双脚刚踩上地面,直愣愣走了三步,忽然两个膝盖一软,身子一歪,就要向前倾倒,好在玄悲邻眼明手快,托了一把,她才没摔趴下来。
云枝年关切道:“还好吗?”
若负声心道蝴蝶当久了,居然习惯用四肢走路了,她按按太阳穴,晃了晃脑袋道:“还行。”她忽然想起先前之事,便道:“你们见到陶广成了吗?”
曲星河看了眼陶子凡,低声道:“见到了,也是一问三不知。”
陶子凡摸着后脑,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若负声“哦”了一声,心道:“看来还是要去碧萝坡看看,才能有所获。”
玄悲邻看着她,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按住她,不容辩驳道:“先休息。”
若负声拍拍胸脯,笑嘻嘻道:“好着呢,提起刀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玄悲邻一言不发,淡淡回看她,似乎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为所动。云枝年摇了摇头道:“此事不急,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好好休整一番,还是明天再做计较。”
陶子凡立刻举手道:“诸位的厢房早已经备好了。”
云枝年婉拒道:“陶宗主好意我们心领了,还是住在外面,凡事也方便些。”
陶子凡还欲再劝,曲星河看了眼若负声,直言不讳道:“这家伙贯爱生惹事端,我们还是住外面,省得再牵累你们。”
被拉出来挡箭当借口的若负声:“……”
拉拉扯扯推拒半天,还是陶子凡最终做出让步,四人在东风城一间客栈住下了。若负声施展魂魄化蝶难免精神不济,连饭都顾不上吃,一挨上枕头就浑身疲惫,沉沉昏睡过去,睁眼就是次日清晨。这也是难得她辰时就早早从床上爬起来,寻常来说,云枝年和曲星河皆遵从登瀛规矩卯时晨起,若负声一般要拖到巳时,甚至干脆午时吃中饭才会起床。这一日,她一反常态醒早了,曲星河像瞧稀罕物一般连连打量了几圈。
用完了早饭,恰巧,陶子凡领着广成安排来的一队年长的门生也到近前,一行人汇合,浩浩荡荡往碧萝坡行去。
若负声在马背上东张西望,最后目光定在曲星河背影上,足间轻踹一脚她的后襟,曲星河霎然回头,看了看走在一旁的陶氏弟子,拍了拍灰尘,压抑怒火低声道:“你又作什么妖?一刻不消停是不是?”
若负声冲她勾勾手指,曲星河不情不愿靠近了些,道:“……干什么?”
“陶广成怎么没亲自来?”
曲星河抬起头,皮笑肉不笑道:“因为某人有本事啊!去一趟陶家,就把陶老爷子气晕过去了,至今都没醒呢!人家哪有闲心来!”
若负声倒不知这般严重,生起一丝毫无愧疚之心,假装没听见他的嘲讽,低声道:“昨天我在闲竹轩找到一个话本……”
曲星河左右环顾了一下,打断道:“闲竹轩?那不是陶老爷子的居院吗?你真到那去了?”
若负声立时满面春风,洋洋得意道:“那当然,上天入地还没有能阻我的地方。”
曲星河嘴角一撇,想说出一处反驳一下,抓耳挠腮搜刮一通却无力地发现的确如此,便追问道:“陶老爷子还爱看话本?什么内容的?”
东风城向西三里便是碧萝坡,一路走下来,眼看快到的时候,若负声正好将话本上故事简明扼要三言两言复述一遍,无不可惜道:“后面我还没看完。”
曲星河听后,嘴角噙着冷笑道:“所以,你还记得去那里是干什么的吗?这和陶老宗主和碧萝坡有什么关系吗?”
“……”若负声犹如迎头被人泼了一桶凉水,整个人连同胯下的大白马都霎时僵在了原地。
曲星河轻哼一声,甩下她径自走了。
须臾,若负声回过神,才发觉亲亲是真的停了下来,无论她怎么呦喝驱使,都不肯动弹。
这方异象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都一个个停下步子,回头望来。
若负声又是哄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大白马就是喷着鼻息,八风不动,她干脆从马背翻下来,推搡着马臀,推了半天,也不见马蹄动弹一下,她习惯性去看玄悲邻,求助道:“玄迟。”
玄悲邻站在一旁,居高临下淡看了它一眼,大白马焦躁地在原地跺了两下蹄子,不由自主往前跟了两步,若负声还来不及欣慰,它忽然前蹄一软,却是猝不及防跪下了。
若负声:“……”
陶子凡原本走在最前,折身回来,见此情状,不由揣测道:“就要到碧萝坡了,莫非它提前察觉到什么了?”
若负声不轻不重踹了马腿一脚,唾弃道:“窝囊,怂包,真给我长脸!还不如小渡呢,白长这么大体格了!”说着,摸摸小渡的脑袋。
亲亲抬头看她一眼,就瞥开眼,若负声居然从中看出了几分淡淡的鄙夷。
曲星河道:“这样不行,就把它留在这里吧。”。
若负声牵着马缰,把皮绳栓在一株歪脖树上。众人再度起程,陶子凡所言不错,没走一刻,碧萝坡就已近在咫尺,一块崭新鲜亮的木牌插在石缝里,上面用赤笔写着一个大字——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