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阳府衙的一处不起眼偏堂内。
通常情况下,严肃的议事场合必然主次分明,就如先前那般。但今日却有所不同。镇南将军羊明礼和严澜亭,两人各自拉了张椅子,随意找了个相隔甚远的位置坐下,彼此互不搭理。几位封号将军则面面相觑地站在堂中。气氛沉寂至极,让人感觉手脚都无处安放。
玉池仙门座下的猿妖被斩。严大人在未告知斩妖司的情况下,独自下令府衙,携妖魔首级游街示众,向世人宣告此事。斩杀一头太乙妖仙,说大不大,毕竟对方身后的玉池仙门较为难缠。虽说人家送来了赔礼,相当于提前讲和,但神朝事后反悔,确实有些不占道理。然而,此事尚不至于动摇大南洲的根本。
真正关键的是,严将军此次独断专行,完全不与他人商议,强势地代表了大南洲斩妖司乃至整个神朝的态度,这触及了羊将军的底线。两位镇南将军不和,第三位又不在涧阳,下属们连劝解都不知从何开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南阳将军,烟岚将军到。”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外望去,特别是听到那个陌生的封号时,神情颇为复杂。听闻烟岚将神虚山峰主之位交给了一个刚加入斩妖司不久的年轻人。这是人家的私事,神朝不便干涉,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从此事中可窥见一斑。这位南阳将军绝非正常加入斩妖司的修士,必定有人引路。
按照严将军亲笔下的折子所述,这头玉池仙门的猿妖是因为半路袭击南阳,才被无奈斩杀。但正常人稍加思索便知,猿妖明明可以安然返回玉池仙门,何必吃饱了撑的对押送者动手?更何况南阳将军表面上的身份还是神虚山峰主,与那猿妖算是同门,一个类似于仙尊亲传,一个仅是坐骑,光凭教中辈分就足以压制它,怎会闹到斩杀的地步。再加上严将军的反常举动,答案已然明了。这位南阳将军,本就是严将军亲手引入斩妖司的,真正出手杀猿妖的,到底是这年轻人还是严老大人,还难以确定……
虽说众人都在等待这位新同僚的到来,但谁都清楚,今日之事与对方关系不大,他只是个引子罢了。如今,这 “药引子” 到了,那这炉子也该炸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羊明礼神情阴沉地望向门口。五大三粗的胖子率先踏步进来,明明体格健硕,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老实站在人堆里,眼眸低垂,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羊明礼并未理会他,而是紧紧盯着后面的两人。
青年身形颀长,面容俊秀,一袭素净的墨衫让他看上去内敛温润。即便首次登门,见到众多 “大人物”,眼眸依旧清澈平静,不见丝毫紧张。这一幕,更是让众人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没有背景的修士,被羊将军盯着,怎能如此淡定从容。
“嗬。” 羊明礼扫过沈仪,连带着看他身后的叶岚,眼神也冷漠了许多:“过来堂前,老夫要问话。”
沈仪缓步走上前方,在众人观察自己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斩妖司的真实模样。不得不说,被神朝专门隐藏起来的组织,底蕴确实惊人。除了那两位深不可测的老者外,堂中算上叶岚,共有八位封号将军,个个气息雄浑至极。真要论给自己带来的危险感觉,叶岚竟然只能排在末流。若是再加上神朝的皇气压制,沈仪觉得就眼前这群人,别的不说,攻打神虚仙门还是轻而易举的。
羊明礼注意到沈仪的心思明显不在自己身上,不由缓缓攥紧了五指。斩妖司同僚之间,很少会用境界气息去压人,毕竟大家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再搞这一套,容易引起内部不合。但这不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可以不敬自己的理由。
“老夫问你,可是你出手斩了那畜生?”
“回将军。” 沈仪收敛心神,轻轻点了下头:“是。”
“受何人之令?”
随着羊将军抛出第二个问题,在场的封号将军们齐齐色变。对方没有问缘由,说明根本不信那封折子,而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严大人,颇有些撕破脸皮的味道。难不成还要传信给皇都状告严大人,在这种波谲云诡的局势下,搞同室操戈那一套?
闻言,严澜亭冷笑一声,仍旧盯着空荡荡的墙角,懒得回头。
“没有人下令,乃是无奈反抗之举。” 沈仪脸色未变,平静回应。
话音未落,羊明礼的脸上已然覆上一层寒霜,一双浑浊眼眸在刹那间变得锐利如鹰。也只有在此刻,他才显露出几分真实模样。暮气横生的外表下,乃是一尊敢于出面追袭七宝菩萨的强者。在其神态变化的同时,堂中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额头上已渗出汗渍。
“你初入斩妖司,不懂规矩,哪怕做错什么事,我都不怪你。老夫也并非顽固之人,规矩可以慢慢教。但有的人,在咱们这种一起玩命的地方,搞拉帮结派、安插自己人的把戏,实在让人作呕!”
短短三句话,直接将堂中气氛引至近乎凝固的地步。羊明礼缓缓站起身来。他可以接受严澜亭偶尔的胡闹,即便大吵一架,对方仍旧一意孤行,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也不是不能一起承担责任。但这种藏着瞒着,最后把事情闹大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他无法接受。而且斩妖司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替人 “引路”,党同伐异,安排只听令于严澜亭的封号将军,对方想干什么?若是开了这个先河,即便没有外患,南洲也必定会出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