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那年那月,又到了分首的季节
七月刚过,转眼已至八月,恰是未央时节。
老话讲多事之秋,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各行各业都忙成了一锅粥,黏黏糊糊谁也脱不开身。
庄稼汉忙着秋收事宜,行商们忙着年关前多倒腾些货物,还有那造反团伙为了过冬的伙食、来年的经费,也正忙着操练兵马,伺机而动。
津门地界,八月渔汛,越冬的鱼扎堆聚集,埠口靠吃一口‘水粮’过活的渔民,则忙着捕捞渔获。
秋天,大家伙都忙的脚不沾地,就连往日生意冷清的丧葬行,也不得不忙活起来。
秋斩刑场,菜市口前。
熟悉的红布横幅,熟悉的招贴幡子,还有那手里拿着馒头,整天盯着免费蘸酱,锲而不舍的民众们。
徐青看不明白,心里猜测许是人血馒头真的好吃,不然这里面怎么还会有回头客呢?
监斩台上,今年的监斩官除了陈县令、李通判外,又多了两人。
徐青看着吴志远、吴文才不苟言笑的模样,就好像是在看那戏台上的提线木偶,嬉笑怒骂再不由人。
啧,还是收尸好,坐在棺材上头,不就和‘坐官’一样,那些尸体哪个敢和他犟一句嘴?
台上,陈光睿红头签丢了一筒又一筒,旁边李通判手里的笔毫就没停过,看那动作,似是在画大红叉。
直到轮到杨鸿、袁虎、周珩等人被押上刑场时,两人这才停下动作,把监斩的事儿,暂时转交给吴家兄弟。
吴志远面色冷硬,手中红头签毫不容情,旁边吴文才的判官笔刷刷勾画,等到几人的大好头颅落地时,李通判接过人名册扫视一眼,点了点头。
斩台下,徐青心里甭提多乐呵了。
毕竟他是一收尸给人出殡的,此时他不开心谁开心?
当官的放不下脸皮,得在这严肃场合拉着张老脸做表情管理,但他一丧葬铺子的老板,又不用维持形象,那可不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于是,底下一众旁观行刑的老百姓里头,就多了那么一位快把高兴写在脸上的主。
大伙早已见怪不怪,只要被砍头的不是自个,就由着人乐去呗!
这边,徐青正看别人分首看得兴起时,却忽然感觉有人在伸手扒拉他。
那人见扒不动他,就顺势推开旁边的人,强行挤到了看台前。
徐青侧目看去,只瞧见一人正高举着牌子,挤进法场,高呼道:“刀下留人!”
往常,徐青在说书人话本里头听到看到这句话,还挺有感觉,可他如今下意识的反应却是——
这人谁啊?刑场是你家开的,你说留人就留人?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天生就带着什么寸止属性,那一排五六个刽子手刚抬起的刀,还真就不往下落了!
有维持秩序的官兵拔刀上前阻拦,那人却亮出腰牌,高人一等道:“我乃镜照司行走,余下案犯,凡是习武之人皆转入司内代为行刑.”
这人明显是掐准了时机,故意等朝廷明令督斩的几名案犯处斩过后,这才出面拦下后面需要行刑的死囚。
陈光睿和李通判交头接耳,后者似乎早已和镜照司通过气,不等陈光睿多问,李通判便让人将剩下的死囚分成两个批次,非习武之人继续留在刑场处斩,而那些身负重枷重锁,有功夫傍身的人,则都被押下了刑场。
徐青看得眉头皱起,镜照司要习武之人做甚?而且还专挑一些死囚.
回想起当初在衙门陪审时,一直笑脸示人的廖进忠,徐青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太监,就和自个兜在身上的兜裆布一样,总喜欢藏着掖着,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烂活烂事。
但不管什么勾当,坏他生意这事,徐青却是暗戳戳的记了下来。
一个月后,秋斩进入尾声,徐青清点今年分首的死囚数目,却发现比往年少了约莫一百来个。
要知道临江县是津门出了名的商埠,来往客商如蚁,可以说最不缺的就是人,再加上新尧坊收纳的尧州流民,这一年来光是县衙的监牢都扩建了两回。
埠口汇聚的能人多,歪门邪道的人自然也不会少,按道理今年他的收成应该会不减反增才对
“赵捕头可知转移到镜照司的死囚有多少?”收尸的时候,徐青逮着机会,随口一问。
“你问这个做甚?”
“嗐,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觉得今年尸体数目比往年少了不少,也不知是咱们埠口确实比往年安稳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赵中河没好气道:“安稳个屁!打我做捕快起,就没这两年这么累过!”
“至于尸体数目.你可知有多少死囚送去了镜照司?”
赵中河伸出俩指头:“不下二百。”
徐青闻言挑眉道:“镜照司要这些死囚做甚?”
“这谁知道。”赵中河扶着捕刀,笑道:“总归不是什么坏事,也省得衙门里的兄弟费心处理这些尸首.”
两人正说着话,一枚铜钱不知从哪滚了过来,而且好巧不巧,正好滚到赵中河面前。
那铜钱挺娇气,还轻灵灵的转了几个圈,这才躺在了地上。
赵中河弯腰捡起铜钱,抬头往远处看了看,只见菜市口车马如龙,行人如织,根本无法判断这铜钱是从何而来。
“这法场上肃杀之气太盛,你看这铜钱,上头还粘着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冤鬼丢的买命钱!”
赵中河半开玩笑说了一句话,随后便抬起满是老茧的粗指搓了搓铜钱上的血渍。
一旁,徐青下意识打开望气术,只见赵中河手里的铜钱明显有一缕不祥的黑气缭绕,但奇怪的是,那铜钱上的血迹一经对方擦拭,黑气便彻底消散不见,仿佛他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赵捕头这铜钱可否借我一观?”
“送你了!”
徐青接过赵中河随意抛来的铜钱,他来回把玩了会儿,也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怪事
徐青抬头望着赵中河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兴许是这捕头身上的煞气,正好消解了铜钱上的那点阴晦气息。除此之外,徐青也找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