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琴声，很养心。”云乐舒眉眼略微舒展，看他伸展修长五指，在悠长尾音彻底消散后轻轻覆于琴弦之上。</p>
杉木斫琴，木质乾透，传音共振优良，加之琴师技精，一曲琴音，妙不可言。</p>
就像一尾等不到黎明曦光又断了纤绳的小舟，辗转在堤岸，永远无法停泊。</p>
却在琴师的琴语里找到了光，也找到了栖息的去处，甚至让她觉得哪怕永远在水面浮沉，也可以用一种自我超脱的心态视作等闲。</p>
这是这曲琴带给她的定心之力，比任何人的劝慰都要更加有效。</p>
弹琴一道，讲究“声韵皆有所主”，弹琴之人若非灌以自己对琴曲强烈精微的理解，将欲表之情寄托其中，再借以精湛的谱琴技巧表出，则琴曲平乏苍白，听者亦无所感，更别说从几段琴曲里悟出自解之道。</p>
同样，听者若心境平和，无困顿彷徨之经历，哪怕琴师倾注全部心力，也只有对牛弹琴的无奈。</p>
两人不过半面之交，她甚至并不通琴道，却能听出琴师潜含在琴里的勉励和鼓舞，怎会是恰巧的心意相和如此简单？</p>
眼前的琴师好似很了解她。</p>
“所谓音律，离不得心和情，有时不是谱琴之人手法高超，而是听琴之人本就似不系之舟，渴求从琴声里得到共鸣，是故，一丝一缕皆能催发心潮，这便是所谓‘六情有偏，听之而更切’。”</p>
好不容易再度弹琴与她听，方才又听她三言两语全是自弃自厌，君亦止指间虽仍轻利自如，心却似百般激荡，只想借他的琴，抚她的心，一时竟收不住琴里的心意。</p>
旁边那些宫人神色如常，显然未曾察觉蹊跷，她却是听惯他谱琴的，哪怕他入宫前刻意隐去自己弹琴时所有习性，也难保她不会怀疑他的用心。</p>
若她因此戒备，往后再想以琴师身份来见她便更加不易。</p>
“是么？”云乐舒侧过脸看他，发髻上金步摇轻轻摆动，粉白耳垂上的一点鸽子血也微微荡起来，一身胭脂红绣菡萏的绉纱春衫称得她整个人明艳非常，正如霞明玉映。</p>
君亦止斟酌后又举出例子，“正如同样一曲《蓬莱操》，正直勇毅者听之，则壮气益增；孝行节操者听之，则中情感伤；贫乏孤苦者听之，则流涕纵横；而便佞浮嚣者听之，则敛容庄谨......”</p>
她看着他，目不转睛，却静默不语，只是端起茶盏喝茶。</p>
显然还是不信。</p>
含桃对琴曲一窍不通，听不出什么门道，只觉无聊，悄悄拉了饮露衣角，“姐姐，你我下去备茶点吧？”</p>
小厨里还有新送来的一篮子什么桑葚子、枇杷果的没处置，那些果子久放易坏，藏在冰窖寒凉，云乐舒又吃不得。</p>
饮露点头，想着正好同含桃把那篮果子洗净摆出来给云乐舒尝鲜。</p>
两人一走，云乐舒忽然拿帕子捂住口鼻，轻轻打了个喷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