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裕川把行李放进后车厢,从里面拎出两盒洋酒来,“这是我之前出差买回来的两瓶洋酒,一点点心意。”说着,他将礼物递到小邱阿姨手里。</p>
小邱阿姨后退着,连连拒绝。可是架不住裕川执意要把酒送到她手里,她只好收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嘛!”</p>
裕川笑着,坐上了车。薇薇也坐上了副驾驶。而星榆一个人坐进了后座。</p>
他们向小邱道了再见之后,车便飞快地开走了。</p>
一路上,车内都很沉默。裕川时不时会跟她们搭两句话,但是只要星榆一开口,薇薇就闭上了嘴,气氛又迅速地冷下来。开了一段路,裕川也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打开了电台。</p>
到了家,一切都看似很平和。薇薇虽然给星榆脸色看,但是在苏燕清面前,还是乖乖地打了一声招呼,“阿姨。”</p>
苏燕清应着,也没说什么,只说,“快洗手吃饭吧。”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言多必失。说不定哪个字眼就会刺激到这个小姑娘的神经。苏燕清总觉得,既然她是郑思婕的女儿,母女俩在“疯疯癫癫”这件事上,必然有相通的地方。</p>
她回家来的第一天,氛围还算和谐。大家相安无事地吃完了饭,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p>
第二天早晨,郑薇薇照常去上课了。只是她和星榆都有意错开对方上学的时间。星榆出门早了一点,薇薇出门迟了一点。</p>
但总之,一切都似乎步入了正轨。</p>
然而,薇薇和苏燕清之间的矛盾,在之后一段日子里变得格外尖锐。</p>
薇薇常常在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插一句风凉话。</p>
比如苏燕清买了一身新裙子,裕川刚夸了句“好看”,薇薇就头也不抬地冷哼一声道,“花我爸的钱眼睛都不眨一下。”</p>
再比如,苏燕清做了一桌晚餐,裕川想让薇薇多吃一点,说这是“阿姨特意给她做的”,薇薇瞥了一眼苏燕清,“那是亏心事做太多,良心过不去了。”</p>
有时候,她直接穿着脏兮兮的运动鞋,在苏燕清刚拖完的白色瓷砖地上踩来踩去,苏燕清把拖鞋拿来让她换上,她倒气势汹汹地一挑眉,“怎么?这是我爸买的房子,我还不能决定自己穿什么鞋吗?”</p>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p>
多数时候,苏燕清只当没看见、没听见。苏燕清也是个脾气火爆的女人。在以前,谁要是敢这么对她说话,她铁定揪着对方的头发把对方的头往地上磕,完了还得叉着腰咄咄逼人地骂上大半个小时,不骂到口干舌燥不罢休,多难听的话都能骂出口。</p>
白星榆听说,以前,她父母刚刚开公司的时候,还挤在出租房里。有一个胖乎乎的醉汉稀里糊涂地来砸出租房的门,还把苏燕清误当成自己的老婆,大喊大叫地骂她“臭婆娘”。白裕川不在家,苏燕清就抓着啤酒瓶子直接冲着他脑袋砸下去,当场把那个醉汉砸晕了。</p>
后来她去派出所的时候,醉汉已经醒了,歪着脑袋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燕清见了他就指着鼻子一顿臭骂,那气势逼得一脸茫然的对方只能不停地道歉。</p>
现在,她不得不顾着白裕川的面子。</p>
只是,她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允许她低三下四地跟郑薇薇说软话。她只能选择“冷处理”。就像郑薇薇质问她“不能决定自己穿什么鞋吗”的时候,苏燕清看也不看她,拖鞋一放,拖把一收,自顾自地躺在沙发上放音乐去了,满地的黑鞋印,她只当看不到。</p>
郑薇薇好像往空气里用力打了一拳一样,力使不到点上,反而让自己更憋屈,气呼呼地踩着运动鞋回屋了。</p>
不过,“冷处理”的方式终究维持不了多久。矛盾总会有爆发的一天。</p>
有一天深夜,星榆突然听见屋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响。</p>
随后,楼上房间打开了门,从门里闯出了一阵拖鞋毫无节奏拍打地面的声音。</p>
苏燕清和裕川一边念着“怎么了”,一边慌慌张张地出了卧室下了楼。</p>
星榆也揉了揉眼睛,跟着出去看。客厅里灯火通明,星榆被晃得差点睁不开眼睛。</p>
“你这是在干什么?”星榆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就听裕川厉声问道。</p>
她从来没听过裕川如此严肃的声音。</p>
“我能干什么?”这是薇薇的声音。</p>
星榆睁开眼睛来,只见满地被撕烂的相片,还有好几个被砸出一道道裂缝的玻璃相框。其中有一个相框,里面是白家四个人的全家福。</p>
而在大厅中央,原本是挂全家福的地方,此时此刻却挂上了一个长方形的黑边相框,里面是一个女人的半身证件照。</p>
那女人紧紧地盯着相框外,目光锐利而苍老,让星榆觉出几分诡异的矛盾来:就像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人突然染上了戒不掉的毒瘾,年轻的朝气和染毒的颓废竟不由分说地混杂在一个人身上。她的嘴角下垂着,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勉强笑意。</p>
“你把郑思婕挂在那干什么?”裕川又问。</p>
“郑思婕?那是你跳楼的太太,是我那被你们逼死的妈!我就让她看看,你们现在过得多幸福,不好吗?你这么喜欢苏燕清那个女人,就光明正大地带她给我妈看看呀!”</p>
“啪”的一声脆响,猝不及防地从令人窒息的空气里闪过。星榆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郑薇薇捂着一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裕川,毫无血色的下唇颤抖着,而瞪大的双眼里却布满了红血丝,好像眼眶都要裂开来一般。</p>
那声脆响来得那样快、那样不可预料,仿佛是所有人共同出现的幻听,又或是短促掠过的一场梦。</p>
梦醒之后,时间都静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