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童双手擎着碗，给阳信行了跪礼：“阿母，快一口喝光光，您就能一直陪着无忧啦。”</p>
阳信眼角有些湿意，接过碗掩饰住，嘴上还要嗔道：“这么满？是想故意看阿母出丑吧。”</p>
卫无忧扁嘴：“才没有呢。”</p>
阳信笑笑，一口饮尽椒酒，又连忙喝了口怜月递来的水。</p>
“好了，阿母都喝完了，这回总该放心了？去睡会儿吧，建章街晚上有鱼龙曼衍、幻术和百戏表演，阿母带你去瞧瞧。”</p>
卫无忧顿时眼前一亮。</p>
前几年他年岁太小，阿母从不允许他节日去街上，怕人多遇上拐子。这还是他头一次全身心的要融入到大汉的元日佳节中去。</p>
阳信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儿子的脑门：“瞧你高兴的。哝，这是阿母和你阿父早就准备好的压胜钱，挂着图个吉利。”</p>
卫无忧怔愣之际，掌心已经被塞进来两枚压胜钱。</p>
他低头瞧了瞧，一枚写着“千秋万岁”，另一枚写着“去殃除凶”。</p>
原来，他老爹还记着今岁的压胜钱呀。</p>
小萝卜丁吸吸鼻子，忍不住有些想阿父了。</p>
……</p>
定襄郡的孟冬比长安来的更早一些。</p>
夜深了。</p>
大军营帐外，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帐中点着炭火，却并不怎么暖和。</p>
卫青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抬眸瞧一眼外甥，笑问：“怎么样，冷吗？”</p>
霍去病早就脱了战甲，撸起袖子正在展信，闻言笑道：“舅父说笑了，想到修整半月便能手刃单于，我热着呢！”</p>
大军此番已经第一次出塞归来了。</p>
因为有马具三件套，有新的军粮和望远镜等资源，他们几乎很快就适应了草原作战的环境，仗打的很舒服，战绩也十分漂亮。</p>
要不是草原上忽然起了一场初雪，叫他们寻不到匈奴人的踪迹，也怕中了什么埋伏，这才收兵回了定襄修整。</p>
今日是元日。</p>
长安城的夜定然特别美吧？</p>
舅甥俩不自觉聚到一处，心中都念着小无忧呢，就收到了陛下加急传来的信件。</p>
一封是刘彻亲书，信中褒扬众将士战功卓越，尤其是霍去病此番立功不小，皇帝陛下还叮嘱他悠着些，回来自有重赏。</p>
而另外两封信件，一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卫青和霍去病同时激动了。</p>
“是无忧！”</p>
“快看看写的什么。”</p>
炭火劈啪作响。</p>
两位将军借着一点灯火，神情庄重的一字一句读起了儿子写来的信。</p>
卫青脸上带着老父亲特有的慈爱。</p>
他看着儿子小得意的炫耀着自己又弄出了好吃的猪肉肠，还搞了新的汲水灌溉器具——筒车，面上又是自豪，又是感叹。</p>
无忧长得太快，他这一走几个月，就错过了这孩子这么多精彩的瞬间。</p>
作为阿父，他难免有些遗憾。</p>
霍去病想的就少一些了，只随着信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闹得卫青忍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试图偷看一眼。</p>
霍去病将信件合拢：“诶，舅父，此举可不像是您的做派。”</p>
卫青挺着脸：“都是一家人，藏着掖着伤感情，拿出来一起瞧瞧，让舅父也开心开心。”</p>
小霍顿时乐了，大方将信纸递过去：“也没什么，就是无忧挖了个粪池，陛下给跳进去了。”</p>
卫青：“……”</p>
卫大将军张了张口，试图严肃，然后没憋住笑了。</p>
舅甥两一阵畅笑，卫青无奈摇头：“这个臭小子啊……”</p>
霍去病侧着头，一手拽着小树枝，戳了戳石堆里的炭火：“对了，无忧还我有没有想家。说要是想长安了，他在信纸里头给夹了两片长安的树叶。”</p>
少年校尉丢下手中树枝，轻轻捏起一片黄灿灿的秦岭银杏。</p>
上头还带着长安秋日午后的余温。</p>
瞧着卫青瞬息万变的表情，小霍浅笑道：“舅父应当也有，看看封信的信筒里。”</p>
卫青垂眸，轻轻倒置信筒，同样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p>
或许是放叶子的时候，小家伙正在吃什么好吃的，叫叶子上也沾上一股蒜香味儿。</p>
卫青捧着银杏，忍不住笑了。</p>
在他的信件末尾，同样有这样暖心的问候——</p>
“孟冬之月，草原或许下了大雪，阿父可曾想家？别怕，无忧变成小叶子来陪你们啦。”</p>
“元日将近，新年万事吉。”</p>
营帐之外，风雪寒天。</p>
但舅甥一人望见这片长安秋日的银杏叶，便也不觉得难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