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是个遗腹子。</p>
李陵的父亲乃是李广长子，名李当户，十年前便已早逝。李当户走后没多久，夫人便发现有孕，次年诞下李陵。</p>
这么一算，李陵今年也不过十岁，瞧着却比李禹那个只会莽的小傻蛋成熟多了，甚至隐隐还透出一股杀气。</p>
卫无忧有些茫然的往他兄长身后退了一步，悄悄咬耳朵：“大兄，上次套麻袋揍人的时候，有这个李陵吗？”</p>
卫伉往李家的队伍里头随意瞥一眼，懒散道：“哝，是后头那几个废柴小子带着李禹来的，李陵向来不掺和这种事儿。”</p>
卫小四：“那他干嘛用这种吃人的眼神瞪我们？”</p>
卫伉摇摇头，搞不清楚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只当是李陵护短。他刚要催促幼弟进门去，扭头就看到了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司马迁。</p>
少年司马迁今日也是一样的哪吒头，跟卫不疑和李陵哥仨正好凑成个哪吒小方队。</p>
只不过，司马迁还多挂了几道彩，一双熊猫眼异常醒目。</p>
卫无忧这只小狐狸十分敏锐，眼神在李陵和司马迁之间流转一圈，很快就反应过来——</p>
李陵这哪是在瞪他们，分明是冲着写史的少年郎来的呀。</p>
确认安全之后，卫小四就端出了吃瓜看戏的优良传统，恨不得现场搬几个小板凳，让大伙儿都坐下嗑嗑瓜子看个乐呵。</p>
这可是司马迁和李陵之间啊。</p>
想必司马子长一定相当欣赏这位，引以为友，才会在下狱受宫刑的情况下，也要坚持己见，为李陵投降匈奴一事求情。</p>
卫无忧正脑内分析着，就听见李陵冷声问：“我上次警告过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是打得还不够狠吗。”</p>
卫无忧：“……”</p>
合着司马迁那熊猫眼是你打的！</p>
卫伉这时候总算想起件事。</p>
咦，阿父不是叫他们照看着司马谈的儿子嘛，这小子现在好像就被欺负了，不能不管啊。</p>
卫伉扭过身子看向司马迁，丢给李陵一个背影：“他打你了？要不要我二弟出手帮你？”</p>
卫不疑两手正交叉揣在后脑勺上，闻言炸毛：“大兄怎么有事总让我上！”</p>
“你跟李家小公子年纪相仿，打起来不会被骂以大欺小。总不能让三弟和四弟去吧。”卫伉说着瞄了卫登一眼，这小家伙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p>
卫无忧看着自家阿兄大庭广众之下吵嚷起来，叹了口气，选择亲自出马。</p>
他低声问司马迁：“到底发生什么事？上次请你帮忙收购短麻，回来之后你便有了这些伤，莫非是因为这个才与李家小公子起了冲突？”</p>
司马迁刚来长安落脚，又被做太史令的父亲千叮咛万嘱咐，长安遍地勋贵，行事要稳重些，吃小亏也莫要起了龃龉。</p>
念及此处，少年只能将手背在身后，攥了拳回道：“无碍，不过是短麻的用途引起一点小误会。我初来乍到，且先避着他就是。”</p>
李陵还不想就此作罢，只是没等他有动作，学院内中庭那只巨形汉锣便陡然被敲响。</p>
锣响九声。</p>
紧跟着，外头道两旁的禁卫军列队警备，帝后车驾便遥遥行至大道前。</p>
因着只是学院典仪，刘彻这回并未动用大驾和法驾，只有十二辆小驾的出巡规格，仪仗从简，警跸也不过八百余南北军。</p>
旌旗飞舞中，这二位大汉朝最尊贵的人自然是可以慢悠悠入院观礼，可卫无忧这帮小孩儿可就惨了。</p>
董仲舒带着一群夫子们，直接将这帮小公子赶羊似的，圈在了正殿孔庙前的天街上。</p>
至于排队分类，就更粗暴简单了——</p>
来，披头散发的站一堆，都是蒙学的小豆丁；</p>
哪吒头再站一堆，这是要开始打牢基础的中小学生；</p>
至于卫伉这种束发的成童，已经有资格考取太学了，就站在最靠近孔庙的地方好了。</p>
一切妥当，唯独多出来一个卫无忧小朋友。</p>
老董扶额，毕竟这发型陛下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批评，连忙推着卫无忧去了蒙学组。</p>
学生们吵吵嚷嚷，磨磨蹭蹭的，总算是按着老董的想法站好，夫子们这时候早已经是口干舌燥了。</p>
好在，能让敬爱的皇帝陛下看到一幅不算太乱的典仪现场。</p>
不多时，刘彻携皇后卫子夫走中门入了学院。</p>
在场都是长安城中长大的贵公子，旁的不说，礼仪总归是像模像样的学过一遍。一时间，天街上鸦雀无声，只余下行跪拜礼时“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p>
所谓的跪拜，其实与这个时代皆是矮型家具有很大干系。</p>
从先秦起，人们便习惯了席地而坐，其中一种跪坐姿势，双膝着地，小腿贴地，屁股置于脚后跟之上，称为“跽坐”。</p>
拜礼便是在跽坐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p>
挺直腰板，臀部离开脚跟，再配合上作揖或是稽首，便成为了“跪拜”。</p>
这种姿态礼仪更多偏向对对方的尊敬，而非高低贵贱之分。因此，卫无忧在了解过后，也勉强算是适应下来。</p>
不过，私心里，他还是想尽快让长安城内的高型家具萌芽，好让腿脚松快些。</p>
这头，刘彻与卫子夫并肩，准备往孔庙内行祭拜大礼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