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栽圳道：“杨老部堂无需愧疚。底下的官员们就是这个风气，你可以革一个人的职，却不能革几十个人的职。你也是无可奈何啊。”</p>
朱栽圳如此通晓情理，这让杨博大为感动。</p>
朱栽圳来到了院子西厢房的门口，他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p>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正拿着一把铲子，在一个沙盘上忙碌着。</p>
历史、地理不分家。朱栽圳认出，那沙盘是浙、直两省的地形图！其中山川河道栩栩如生。</p>
这样巧夺天工的地形沙盘，即便放到现代也是极为精密的。</p>
老人正是唐顺之。他似乎是蹲麻了，放下铲子起身伸了个懒腰。</p>
随后他拍了拍手上的土，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布袋里装的是炒黄豆。他抓出两颗，扔在嘴里大嚼着。</p>
朱栽圳走了进去。唐顺之见到他先是一愣，怀疑自己眼花了。</p>
堂堂皇子，怎么可能来职方司这鸟不拉屎的地方？</p>
魏谦吉一声暴喝：“唐顺之你大胆，见到景川王为何不跪？”</p>
朱栽圳却怒斥魏谦吉：“魏侍郎，要不是看在你是严阁老的义子的份儿上，我早就大耳刮子抽你了！</p>
你就这么跟大明的军略奇才、军阵大师说话？”</p>
魏谦吉挨了骂，不敢再作声。他搞不懂朱栽圳为何对一个六品主事如此上心。</p>
唐顺之作势要给朱栽圳下跪，却被朱栽圳一把搀住：“唐先生，快快免礼。小王此番来是有求于你。”</p>
杨博和魏谦吉震惊了！景川王竟称呼一个主事为“先生”？还自称“小王”？</p>
要知道，先生是一个极为高贵的称呼。在大明，只有德高望重、才华横溢者才能被称呼为“先生”。</p>
唐顺之的确不怎么会说话。一般会来事儿的官员，此时应该说：“王爷抬举下官了。求字不敢当。尽管吩咐就是。”</p>
可唐顺之竟然说：“王爷有什么事儿求我，说吧。”</p>
朱栽圳道：“你应该知道，小王要去东南平倭。希望你能做小王的随员！”</p>
换做其他职方司主事，指定屁颠屁颠的一口答应下来。</p>
可是唐顺之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说：“不成！”</p>
朱栽圳问：“为何？”</p>
唐顺之敷衍道：“我才疏学浅，担当不了如此重任。”</p>
怀才不遇的人，脾气一般都很古怪。唐顺之拒绝朱栽圳，自然有他的因由。朱栽圳清楚是什么因由。</p>
朱栽圳道：“唐先生满腹兵略、军阵。难道甘心一辈子蹲在这暗无天日的职方司里，埋没自己的才华？</p>
战场才是您这样的人建功立业的地方。</p>
再有，难道您忍心看到东南百姓遭受倭寇屠戮？”</p>
唐顺之道：“我四年前去过一趟东南，以职方司主事的名义为东南明军制定抗倭军略。</p>
可是，没人听我的！</p>
我已经心灰意冷了。我不想再去东南。且我建议王爷也不要去东南。”</p>
魏谦吉刚要开口骂唐顺之不识抬举。朱栽圳立马瞪了他一眼：“魏谦吉，你先回大堂去。”</p>
魏谦吉无奈，只得离开。</p>
朱栽圳指了指地上的浙直两省沙盘：“唐先生，你嘴上说不想再去东南，可你的心一直在东南！</p>
我告诉你，这回去东南，所有人都会听你的！因为你是我——大明景川王的心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