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明明可以用“你也不是我家的人，自然不知道我家的事”反驳他，偏偏要来一句，“你也不是我儿子”。</p>
他冷哼一声，寸土不让，“那这么说来，今天这一出，是你的授意了？那还请林家主好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p>
他一直把自己当墨家的姑爷，但墨家的家主终究还是墨天晔，不是他的大舅子，上面有一个林家压着，他就永远矮人一头。</p>
就算说出去，别人也只觉得两家只是有些关系的普通亲戚而已。</p>
而不是更亲近的姻亲。</p>
现在见到林家和华弥仙境之间公然决裂，他自然要好好煽风点火一番。</p>
林家家主回得波澜不惊：“小孩子之间闹矛盾而已，他们两个才多大？值得你这样上纲上线，我们两家关系好，这点矛盾算什么，你看墨兄都不在意。”</p>
忘澜宗宗主：“你！”</p>
林家家主：“不信你问墨兄，是吗？”</p>
忘澜宗宗主回头看向华羽仙尊，等着他拿出一个态度来。</p>
他就不信了，一个是帮着他说话的，还有一个臭不要脸的滚刀肉。</p>
华羽仙尊和沁华夫人之间的感情又不如当初，华羽仙尊还真能帮对方不成？</p>
他去看华羽仙尊，视线难免扫过他身边的墨知晏。</p>
他之前几天都没有和墨知晏接触过，这会一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墨知晏身上的气息有点怪……</p>
让他很不舒服。</p>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站出来，就是想趁机拉进和墨家父子之间的关系。</p>
但他这次属实踢到华羽仙尊痛处了。</p>
什么林家小辈，那是他儿子啊！林家跑出来，三言两语，就要给他抢走了。</p>
他还能怎么回。</p>
林慕本来就对他有意见，要是他这会儿再说些什么指责的话，林慕还不得彻底不认他这个爹了？</p>
而且这人又是谁，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要替他管教儿子？</p>
华羽仙尊看他也不顺眼起来。</p>
连带着看墨知晏也有了意见。</p>
众目睽睽下，闹什么闹，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的？</p>
现在好了。</p>
这么多人看着，华羽仙尊不得不接下林家家主给他架的梯子。</p>
看了林慕对墨知晏的态度，他还真不敢贸然开口相认，说这其实是他的儿子。但要是不说，他又要怎么解释这件事？</p>
这种事情，不说丑闻，也是一桩笑话了。</p>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都没发现不是自己的，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p>
他都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外公布。</p>
只能僵着一张脸打圆场，照着林家家主的说法，把这件事定性为两家小辈闹矛盾，现在互相道个歉，就算过去了。</p>
其他人听的云里雾里。</p>
虽然觉得这个解释也十分牵强，但这也不是他们家的事，看个热闹还行，要让他们去刨根问底，还是没那么多精力的。</p>
最关键的是，没人敢下华羽仙尊的面子，只能一阵嘻嘻哈哈，让这件事过去。</p>
……</p>
下了领奖台，承桑祁抛着自己的奖励，走在林慕身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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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弥仙境出手大方，在奖励上毫不吝啬。</p>
这次大比，只要进了前十，人人都能得一瓶五品洗髓丹。</p>
五品丹药，就是拿出去卖，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何况这还是五品丹药中最难炼制的洗髓丹。</p>
对普通散修和小宗门弟子而言，已经算是极为珍稀的奖励了。</p>
“林兄，你真的好敢啊，当着华羽仙尊的面就敢这么说话，我都替你捏了一把冷汗，就怕他恼羞成怒对你动手。”</p>
林慕道：“不会。”</p>
承桑祁稀奇：“你就这么有自信？就算那是你……”</p>
林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说，这不是墨知晏自己自找的吗？他不凑上来，我都没准备理他。”</p>
承桑祁恍然：“对哦，他自己犯贱，话说他怎么就跟蟑螂一样，这么顽强？这都第几次了，你上次不是把他打了一顿吗，他怎么这么快就能出来蹦哒了？”</p>
长鱼未央看了林慕一眼，对承桑祁道：“你能不提他了吗？”</p>
承桑祁：“行吧行吧，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些，上次只赢了一场，不好庆祝，这次咱哥几个都出线了，该出去好好喝一顿了吧？”</p>
承桑祁一手一个，搭住两位好兄弟的肩膀，左右看看。</p>
“今晚不醉不归？”</p>
林慕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出去吃？”</p>
承桑祁真诚回：“可能是因为华弥仙境里的饭菜是真的难吃，我怀疑他们要么就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要么就是在喂兔子，不然怎么能素成这样。”</p>
他挨个细数，“第一天，白菜炖豆腐……”</p>
林慕：“那是用灵泉浇灌出来的白玉天青，不是普通白菜。”</p>
承桑祁：“第一天，红萝卜汤……”</p>
姬珠：“那是我家的红心笼，不是红萝卜！能帮助灵力恢复的！”</p>
承桑祁：“第三天，好了，热菜都没了，给我上个水果拼盘。”</p>
长鱼未央：“那是灵果。”</p>
承桑祁：“我管他什么果，你们就说，这是不是没有肉！”</p>
三人无言以对。</p>
华弥仙境自然不会虐待客人，无论是什么客人。</p>
第一仙门，这种风范还是不会丢的。</p>
他们也不是针对承桑祁，而是一直就吃这么素。</p>
长鱼未央：“这叫修身养性，你是一个元婴修士，辟谷不会吗？”</p>
承桑祁：“我不管，我要吃肉。”</p>
三个连素都不怎么吃的修仙辟谷派和一个坚定的肉食主义者四目相对。</p>
承桑祁昂首挺胸。</p>
林慕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告知他真相：“其实，你常去的那家酒楼……”</p>
“怎么，有什么内幕消息？”承桑祁一听吃的立刻专注起来，语气凝重，“他家食材不干净？用的病死兽肉？还是厨子个人卫生堪忧，喜</p>
欢一边抠脚一边做饭？”</p>
林慕：“这倒没有。”</p>
承桑祁喜笑颜开：“那就好。”</p>
“但那家的老板，也是隔壁戏楼的老板，”林慕斟酌道，“……兼写手。”</p>
“他家戏楼的话本子都是他写的，基本都是以酒楼里来过的客人为原型。”</p>
他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上一世。</p>
墨知晏那时过得顺风顺水，性格远比这一世要张扬。</p>
他把华羽仙尊和棠溪聿风这两尊保护神牢牢掌控在手里后，就不必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林慕身上，在师兄弟中口碑又极好，常常约着一起出去放松。</p>
有一次，在酒楼吃饭时，旁边有一桌客人谈起“墨寻”这位义子的长相。</p>
笑言要是把这一家人画像挂出去，让人猜谁才是那个外人，墨知晏绝对是第一个被投出去的。</p>
墨知晏听了，没有发飙，只是默默黯然神伤，引得一众师兄弟为他出头，他再做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劝他们消消气。</p>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拨修士大打出手，把酒楼轰塌了半边。</p>
酒楼因此停业了半个月。</p>
半个月后，酒楼重新开业，隔壁戏楼里就多了一出戏，和一位姓燕的丑角，天天只知道哭泣到处告状。</p>
承桑祁摸着下巴自信道：“那这么说来，我天天跑去照顾他生意，他岂不是该把我写的格外英勇神武？”</p>
林慕默默看着他。</p>
如果天天跑去喝酒，只要第一天没自己的比赛，就直接放飞自己喝到半夜，撒酒疯拉着老板一起跳舞，吐的到处都是……</p>
也叫做照顾生意的话。</p>
承桑祁眨眼的频率慢了下来，“……我听说最近要上一出新戏，是关于救风尘的，主角是个青楼名妓，他不会把我写成那个名妓吧？”</p>
姬珠拍拍他肩膀，“其实，里面还有一个龟公角色。”</p>
承桑祁痛定思痛，决定换一家店庆祝。</p>
林慕还是没逃脱被拉去喝酒的命运，他想到这几天一直尽心尽力帮他守着沁华夫人的颜芜和小凤凰，还想带上他们。</p>
颜芜之前跟承桑祁出去喝了一回，喝得第一天分/身都没能变出来，整只狐狸走路都是顺拐的，两根尾巴打成了死结。</p>
自己挣扎了半天都没弄开，还是林慕回来之后帮他解开的。</p>
现在已经怕了他了，一听是和承桑祁喝酒，果断拒绝了林慕的邀请。</p>
小凤凰叼着灵果吃的正欢，也对喝酒没兴趣，只在见到他的时候欢快地啾了一声。</p>
承桑祁这人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酒量连姬珠都不如，喝一半就开始发疯。</p>
其他人都知道他发疯的大概时间，早就远远躲了，只有林慕，是“耳听为虚”，没能把控好撤退的时间，被他给逮住了。</p>
为了让林慕喝酒，真是什么离谱的理由都让他给找出来了。</p>
“今天比赛赢了，心情高兴，喝一个！”</p>
“来华弥仙境</p>
之后，你还是第一次跟我出来，喝一个！”</p>
林慕一连喝了半瓶，头都开始发晕。</p>
他撑着头，忍住上涌的酒劲，提醒道：“第一次。”</p>
承桑祁面红耳赤，举着杯子摇摇晃晃：“不管，喝！”</p>
林慕决定最后忍他一次。</p>
他大概知道承桑祁的想法。</p>
这人一向是个人精，估计也看出了华羽仙尊的态度变化，也看出了墨知晏的意图，被长鱼未央打断之后再没提过这事。</p>
一路插科打诨，就是想让他把这件事给忘了。</p>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各家天骄不再是坐在台上观望，而是亲自下场。</p>
墨知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未必没有这方面的企图。</p>
承桑祁担心他被这些人给影响了，才强行拖着他出来，想让他转换一下心情，别一个人闷在山上。</p>
人最怕独处，怕他想着想着就想偏了。</p>
只是喝起酒来，就稍微有些把不住量。</p>
承桑祁：“你和你道侣感情恩爱，大喜，再喝一个，喝了这杯天长地久！”</p>
林慕：“……”</p>
林慕闭了闭眼，又是一杯酒咽下去。</p>
承桑祁高举酒杯，震声：“你俩喜提贵子，喝了这杯三年抱俩，再喝！”</p>
林慕：“没有的事。”</p>
承桑祁：“喝！”</p>
林慕喝不下了。</p>
一杯酒下去两个儿子，这谁喝的下？</p>
可惜承桑祁喝得半醉，别说拒绝，就算冷脸，承桑祁也看不懂。</p>
林慕头脑一阵阵发晕，手脚滚烫，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脸肯定红透了。</p>
不远处，长鱼未央坐在一边独酌，姬珠抓着其他人也在发酒疯。</p>
这些人，有些算是相识，有的才认识了几天。</p>
但今天这一出下来，没有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唯一提了几句的承桑祁也被长鱼未央打断。</p>
这就是朋友吗？</p>
林慕极轻地笑了一下。</p>
但还差了什么……</p>
他一手捂着脸，趁着透气的空隙，话没过脑子，就先说了出来：“前辈，喝不下了……”</p>
顾随之挂在外面要消耗灵力，每天都是定时入睡来减少消耗。</p>
这会儿月半中天，他早盘在林慕领口朵堵上了。</p>
林慕没叫答应人，有些烦闷，又实在是被这酒疯子灌得不行了，懒洋洋往侧边一靠，端着酒杯的手一歪，一杯酒沥沥淅淅倒下来，全部进了他的领口。</p>
承桑祁只当他喝多了，没拿稳。</p>
唯独躺在他锁骨里睡觉的蛇被浇了个透心凉。</p>
终于醒了。</p>
顾随之一醒来，别的都没看到，先被酒泡了个透，铺天盖地都是酒味。</p>
林慕这是干嘛去了？</p>
他抬头一看。</p>
美人喝醉了酒，慵懒无骨地</p>
斜倚在椅子里，半边衣襟湿透，他生得高挑，这几年身高见长，肩颈却依旧单薄，垂首时后颈一线线条优美，好似精心描刻的美人图。</p>
金黄澄澈的酒液积蓄在锁骨里，把那片皮肤都泡得格外莹润。</p>
偏偏他还坐在角落，风全被其他人挡完了，酒酣气暖，一片氤氲热气，酒香浸透了美人香，把刚醒来的蛇泡得跟着头晕起来。</p>
……他是知道林慕跟人喝酒去了，但是喝的这么过吗？</p>
顾随之当即就想出来。</p>
林慕一手搭着座椅扶手，任由承桑祁吵着要夺过他的杯子重新倒满，垂着被汗沾湿后格外黑润的长睫，按住领口。</p>
湿漉漉的衣襟被他按塌陷下去，再次湿了个透。</p>
顾随之又被他按了回去。</p>
林慕没发现对方已经醒了，轻轻揉了一揉，鼻音里“嗯”了声，又叫了声前辈。</p>
“……醒醒。”</p>
醉了酒的人体温格外高，细白的指尖都透着绯色，缓慢地眨了下眼，顾随之惊讶地发现他眼尾竟然湿了。</p>
……林慕哭了？！</p>
“怎么了？”他蹭了蹭林慕的手指，声音都放轻了。</p>
林慕蹙起眉，原本清透的嗓子在酒里泡了一晚，有些沙哑，语调缓慢，揉在酒意正酣的热气里，“你不理我……”</p>
顾随之哄他：“我没有，我就是睡着了没听到，发生什么事了？”</p>
谁欺负林慕了吗？不可能啊，谁能把林慕欺负到哭啊？</p>
他都没见林慕哭过几回，除了上次跟他约法三章的时候掉过眼泪来吓他……</p>
林慕咬着字重复，“我喝不下了，叫你你都不理我……”</p>
他眼睛一眨，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迅速在他眼睫上汇聚，再一眨，啪嗒——</p>
泪珠砸在了顾随之身上。</p>
顾随之愕然，他也知道承桑祁带林慕出去喝酒的意图，但他不觉得林慕会被那些人影响，心魔都闯过来了，区区两句话，能有什么作用。</p>
刚刚看林慕一哭，还以为是他预估错了形式，林慕还是有些在意那两个人的。</p>
结果竟然是因为……</p>
这样？</p>
顾随之简直想把他抱着哄，奈何大庭广众之下，承桑祁是烂醉了，旁边还有几个没醉结实的，实在不方便表演一个大变活人。</p>
“我真的只是睡着了，喝不下你就拒绝他啊，喝个酒还强迫呢？”</p>
顾随之说着，忍不住笑，“墨知晏那么恶心你，你都没生气，我就一句话没回答你，你就把自己气哭了？”</p>
林慕不理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