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之嗓音沉沉：“我们先假设有一个幕后黑手，毕竟寻常人制不住龙女，后期没有人在背后撺掇，她也疯不成那样。”</p>
林慕：“嗯。”</p>
“而这个人，设计这一场，目的就是骗取龙女的信任？”</p>
林慕：“嗯。”</p>
“现在，计划完成大半，正是龙女最脆弱的时候，这个叫饵延的突然闯进来，正好可以来一出英雄救美？”</p>
林慕无奈：“其实您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p>
不用再分析，试图从他这里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了。</p>
在预先假设这不是一场意外的前提下，这计策浅显到有点刻意了。</p>
就连龙女都该有所感觉，知道自己是被人给暗算了，现在才这么应激。</p>
“所以……”顾随之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p>
他沉痛道，“我那不怀好意的好兄弟，就是当年坑了我母亲，后来又一直跟在我母亲身边，形同于入赘我母亲家里的继父？”</p>
“然后……”</p>
“不知道怎么金蝉脱壳，或者干脆就是幕后黑手亲自出山，用勾搭我母亲的话术，跑来勾搭我？”</p>
他感到荒谬：“他有病吗？”</p>
幕后之人显然是没病的。</p>
只是别有目的而已。</p>
林慕安慰他：“说不定傅初嵇也是被人控制的。”</p>
然后，那人给姒京和顾随之一人安排了一个接近他们的傀儡。</p>
顾随之麻了：“并</p>
没有感到高兴一点。”</p>
饵延没能得到龙女的信任，急得团团转，几次想搀扶龙女离开，都被驱逐开来。</p>
“咱们快走吧殿下，真的快没时间了！这里都快被烧没了，等会儿外面的人进来，看到您杀了人，他们不会放过您的！”</p>
饵延劝得口都干了，他一条水蛇，又是在火场，嘴上起了一圈白皮。</p>
一次次试图靠近，都被拦了回来。</p>
姒京五指变形，五指关节变粗，白皙皮肤被覆盖着银鳞的硬皮取代，她舔了舔唇，竭力维持着神志清醒，嗤笑道：</p>
“那你还不跑？</p>
饵延恳切地说：“因为您还在这里啊！”</p>
姒京撩起眼皮，目光说不上是阴冷还是好奇，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救我？”</p>
饵延半张脸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半天，眼神躲闪，“我曾经见过您一面……”</p>
姒京审视着他。</p>
饵延脸红到了脖子，豁出去似的一闭眼：“在十几年前，您路过我族族地，救了我父母，我一直很感激您。”</p>
顾随之嗤之以鼻：“编的挺像个事，如果他不是饵蛇的话，还有龙族会救饵蛇？不把他抓起来油炸，都算他命好——那天遇到的那条龙吃撑了。”</p>
“不是编的，”林慕道，“你看龙女，她信了。”</p>
顾随之往里一看：“……”</p>
姒京果然面露恍然，看饵延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尖锐敌视。</p>
这一次，饵延试探着上前的时候，迎接他的终于不再是龙女毫不留情的攻击。</p>
林慕道：“才过去十几年，还是饵蛇这种特殊物种，她应该不至于就记不得或是记错了。”</p>
顾随之麻木：“她疯了？”</p>
黄鼠狼还真能给鸡拜年？</p>
说起这个，林慕好奇：“前辈，据说龙族非常喜欢吃饵蛇，你也吃过？”</p>
顾随之立刻否认：“我不吃会说话的东西，无论是哪个种族的话。”</p>
林慕：“哦。”</p>
顾随之：“你哦什么哦？在打什么坏主意？”</p>
林慕否认：“没有。”</p>
顾随之：“嗯？”</p>
“就是……你要是吃了的话。”林慕别过脸去，“以后每个月我都不想放你出来了。”</p>
顾随之：“……”</p>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你嫌弃我？”</p>
林慕转回来，继续观察屋内的情形，目光正直：“你这不是没吃吗？”</p>
“那我要是吃了呢？”</p>
“……”林慕果断道，“别出来了。”</p>
顾随之气愤：“果然，你就是……”</p>
“你喜欢我？”屋内传来沙哑的女声。</p>
顾随之悻悻收声。</p>
饵延已经走到了姒京的面前，姒京一只手艰难撑着身体，抬起龙化的爪子，锋利的龙爪就这样抵上饵延脖颈。</p>
饵延仰望着她的脸，脸比火还红：“我……我不敢。”</p>
他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摆。</p>
“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不敢知心妄想，这次能遇见您，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他想问又不敢，在姒京柔化下来的眸子里，才终于鼓足勇气，大声问道，“您会记住我的吧？”</p>
“当然。”姒京说，她的情况比顾随之说的还要差，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你能不能……”</p>
饵延不等她说完，就惊喜地点头：“能，我愿意为您做任何……”</p>
“让我吃掉你。”姒京温柔地笑起来，目光怜惜，“我饿了，还受了伤，需要补充灵力，你这么喜欢我，应该不介意吧？”</p>
饵延脸色惨白下去。</p>
顾随之道：“也不是那么蠢嘛。”</p>
林慕身旁的人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低低嗤笑一声。</p>
这里的风太熏人了，林慕看了太久，阖了下眼。</p>
姒京没有相信这人。</p>
也是，这人的理由不是说不通，但他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就足够可疑。</p>
巧合连着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p>
而是居心叵测。</p>
但让他们都意外的是，饵延一挺身，竟然真把自己脖子往她手上送，义无反顾地闭上眼：</p>
“那您就吃了我吧，只要您能平安无事！”</p>
姒京不是良善性子，眯眼打量他片刻，当真动手，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p>
血流如注。</p>
饵延闷哼一声，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摇摇晃晃倒下去。</p>
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到死还在眷恋地看着龙女，似乎想看她最后一眼。</p>
饵延死了。</p>
窗外三人都愣住了。</p>
这人就这么死了？</p>
那后来龙女身边的那个人……</p>
姒京俯视着他，完完全全是上位龙族俯视蝼蚁的眼神。</p>
“放心吧，我会记住你的名字。”</p>
“等我回到龙族，也会善待你的家人，如果你还有弟弟，我会把他的名字改成你的，让他留在我身边，作为你献身的奖励。”</p>
龙女身边受宠的饵蛇。</p>
饵延……没人规定世界上只有一个饵延。</p>
猎食者怎么会相信食物的爱？</p>
姒京俯下身，就要把食物往嘴里送。</p>
林慕忽然道：“不好。”</p>
身旁的人被他这一声惊到，从疑惑不解中回过神，冰蓝色眸子转向他：“怎么了？”</p>
“那条蛇有问题。”</p>
男人疑惑：“什么问题？”</p>
林慕来不及解释翻窗进了屋内，一把按住了姒京的手。</p>
姒京被虚弱的感觉刺激得眼睛发红，急需进食补充灵力。</p>
蓦地被人按住，脸色瞬间变了。</p>
她心中杀机暴涨，只是没有露在面上。</p>
姒京盯着那只细白修长的手看了两秒，从白皙的指尖到透着淡青色血管的手背，再到滑落在桌子上的绣金衣袖</p>
，一点点抬起头。</p>
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年，低头半蹲在她面前，纤长如蝉翼的眼睫低垂着，目光落在她被按住的手背上，似乎在研究着什么。</p>
她比这人的身量要低不少，又站不直，从下往上看去，能看到他因为思考而习惯性轻抿着的浅红唇角。</p>
真是好一个……漂亮的人族。</p>
看起来就很好吃。</p>
姒京舔了舔干燥的唇，饵蛇的吸引力在这一瞬间都失了效。</p>
她缓缓弯起唇：“你是谁？”</p>
林慕按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把那只堪比神兵利器的龙爪从饵延身上移开。</p>
人族的手和龙族的龙爪面前显得格外秀气，骨节都好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p>
姒京竟然也没反抗，只是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p>
看起来好香。</p>
想划开他的脖子，让血流出来，沿着雪白优美的脖颈流下去……</p>
露出里面的血肉。</p>
姒京心里的恶意越发翻腾。</p>
这些愚蠢的人族……肮脏，下贱，贪婪，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p>
她饶不了他们。</p>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一点用没有。</p>
妖族一直想要和人族和平共处，甚至为了融入人族，顶着个傻兮兮的灵兽称呼，实在是……太蠢了。</p>
就该把这些人抓起来，一个个地……</p>
吃掉。</p>
姒京喉咙鼓动了一下，竭力克制自己现在就动手把人撕碎的欲/望。</p>
“你也是被我救过，想来报答我的吗？”</p>
她倾身靠近面前的人，发红的眼底翻滚着贪婪和渴望，红唇弯起：</p>
“你也……愿意被我吃掉吗？”</p>
“不是，”她面前的人道，“不愿意。”</p>
林慕已经看清了她手边的东西，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p>
姒京手上有一道伤口，在手腕上，月牙形，应该也是拔鳞留下的。</p>
而就在刚才，伤口旁边多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黑点。</p>
只有不到针眼大，乍一看可能还会被认成一颗生长在姒京腕骨上的黑痣。</p>
饵延死之前分明还没有这一点黑点。</p>
顾随之在看饵延，判断他是不是假死。</p>
再加上他们站在窗外，火苗沿着窗棂燃烧飘动，把空气都烧得扭曲变形，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视野，不是盯着看，很难注意到姒京手腕上比发丝还微不可见的变化。</p>
但林慕看到了。</p>
在饵延倒下去的那一刻。</p>
饵延之前背对着他，死后躺平在地，才终于表露出自己脖子边上的这颗痣。</p>
然后，这颗痣就到了姒京手上。</p>
林慕对这种东西可太熟悉了。</p>
他和墨知晏打交道的时日已久，前后加起来都有几百年，知道没注意身边有些形如傀儡的跟班。</p>
这些人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要墨知晏一声</p>
令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油锅，也会前赴后继地往上冲。</p>
前世跟在他身边那个哑叔就是如此。</p>
林慕当时只以为是什么秘术。</p>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墨知晏身边那个系统给他的金手指，他称之为傀儡术。</p>
而植入傀儡术的地方就会留下这样一个小黑痣。</p>
是巧合，还是……墨知晏和傅初嵇认识？</p>
而且，速度太快了，只是刚才那一下触碰，就已经晚了吗？</p>
林慕扫过地上那具死了还执着往上看的尸体。</p>
又看了眼姒京手腕。</p>
是了，姒京手上本来就有伤，在之前的囚禁中，她身上的龙鳞也被拔得七七八八，没能起到防护的作用。</p>
幕后之人派来那个傀儡，就是这样的作用吗？</p>
先是折磨姒京，利用人类的贪婪让她处于最虚弱的状态，然而，专门挑选了和姒京有过接触的饵延，让饵延出场，引起姒京怀疑，再抛出一个还算合理但仍有破绽的理由。</p>
姒京信了最好，要是不信，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p>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死人。</p>
还是为了自己甘心赴死的人。</p>
他死的那一刻，他身上的疑点就全部被洗刷干净了，或者说，不重要了。</p>
一环扣一环，折腾这一大圈，目的就是想要控制龙女？</p>
可龙女分明还清醒着，没有失去神志的迹象。</p>
难道这只是个巧合？</p>
幕后之人和墨知晏用的不是同一种东西？</p>
无数思绪从脑海中飞快掠过。</p>
林慕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看着面前伤痕累累但危险不减的龙女：“你没救过我，不过我确实是来救你的。”</p>
他晚了一步，没能阻止到饵延，反而把自己暴露在了姒京面前。</p>
索性就不藏了。</p>
姒京尾音上扬，“哦？”</p>
她主动重新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抬手抚上他面颊，染着朱红蔻丹的指甲刮过少年面颊。</p>
……奇怪，怎么有股很熟悉的气味？</p>
食欲让姒京没办法思考其他，很快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望着他吃吃地笑：</p>
“那你就该乖乖让我吃掉，我真的好饿，要饿死了。”</p>
她吞咽口水，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不是要救我吗？嗯？”</p>
窗外，幻境中的顾随之皱了皱眉，打算进去控制住龙女。</p>
“可是拯救不只有一种办法。”</p>
林慕轻轻笑起来，垂下眼去，动作轻柔，把她抚上他侧脸的手拿下去。</p>
姒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p>
外面是滔天大火，只有这方寸之地还没被火焰染指，窗户扭曲变形，屋顶被焚烧得发出噼啪声响，随时可能断裂坍塌下来。</p>
林慕仿若未觉，在姒京抑制不住食欲，朝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抬手瞬间，扼住了她的脖子。</p>
喉咙里脆弱的骨骼在他手下咯吱作响。</p>
姒京面上伪装出来的善意顷刻褪得一干一净，瞳孔竖起，阴冷地盯着他</p>
林慕微笑着，受到她周身魔气感染，在拍卖场里被往事勾起的心魔越发蠢蠢欲动。</p>
哐当！</p>
龙女被一把拎起来，后脊狠狠砸在桌子上，茶杯点心噼里啪啦掉了一地。</p>
“我也可以杀掉你。”</p>
林慕轻描淡写道。</p>
“不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