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中。</p>
随着天门岛主自毁仙杖，法力不断攀升时，漆黑虚无中响起一声声叹息。就连疯狂叫骂的金霞天女也冷静下来。哪怕此刻已无目可视，也还是垂下头，默默注视延水。</p>
仙杖是他们赐下的，天门岛主是为确保封印不毁，确保屠龙计划能顺利进行的一个重要守护者。</p>
眼下，这位守护者向这些前辈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p>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p>
紫皇阁仙人轻声道：“比起这两位舍生取义的后辈，咱们这些前辈也该放下一些私心了。三位，随我一起出手，送一份力，如何？”</p>
“善。”</p>
“可。”</p>
金霞天女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将一道法力送过来。</p>
结合四位真仙之力，紫皇阁仙人面色肃然，缓缓对下方投出一颗元气宝珠。</p>
宝珠打破天涯海角的限制，直奔天门岛主体内。将原本散乱的仙气整合在一处，为其塑造羽仙道基。</p>
虽然如伏丹维一般，只能维持一日。但也足以让他在今日卫道了。</p>
“多谢前辈！”</p>
感受到体内的仙力，天门岛主身形变化，从转世后的稚童，恢复为前世全盛期——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挥舞仙力凝结的玉杖，联手伏丹维围杀银鲨妃。</p>
待银鲨妃死，这两人直奔四门阵战场。在恒元真人动手之前，玉尺、玉杖同时击中第三颗龙头。</p>
……</p>
天地棋局、</p>
金龙身躯颤抖，他咬着牙，挤出一句话：“看来你说错了，本王第三个头，是你祖父打碎的。”</p>
惊讶？</p>
愤怒？</p>
不，是恐惧。</p>
伏丹维身上携带一种古怪的宏愿之力，死死克制着自己。</p>
他是真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起来对付自己了！</p>
反倒是天门岛主携带四位仙人的力量，龙王并不意外。在天门岛主作为延水第一位的那几百年间，他早就考虑过这个可能性。</p>
“衡华，你忍心让你祖父就这么白白送死吗？在幕后某些人的算计之中无意义的死去？或许，他的死，才是逼迫你入魔的关键啊！你可千万不要自误！”</p>
感受到伏衡华的澎湃心绪，龙王忍着毁灭一切的欲望，极力想要拉拢这位“和自己相同立场的被害者”。</p>
“你祖父不晓事，你还不明白前因后果？你千万不要冲动，此刻需要你我联手，才能逃脱幕后之人的谋划。”</p>
……</p>
五行山。</p>
宇文春秋看着岛边枯坐的修士中，突然有人站起来。</p>
在东方升起的朝阳下，他御剑飞向战场。</p>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p>
看着修士们离去，义无反顾投入战场，他缓缓松了口气。</p>
啪——</p>
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连忙扭头。</p>
只见龙道人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p>
“大师兄？”</p>
“我没事，只是道术施展太多，脱力了。”</p>
看着身后密密麻麻名讳的神山，龙道人感慨。</p>
“伏衡华的法力，远在我之上啊。”</p>
复活术的施展，他早已力竭。可这些人士气低迷，若再得知自己无力复活，哪里还有继续战斗的欲望？</p>
“这一次，延水是真尽力了。可是——为何至今不见三大水域的援手？”</p>
龙道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道：“我们不就是援军吗？”</p>
宇文春秋哑然，只是望向西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p>
……</p>
如果说伏衡华引导的士气是亢奋，是激烈。</p>
是为众人带来希望、安全。</p>
看到屠龙之后的利益，给予屠龙过程中的安全庇护。</p>
那么，伏丹维与天门岛主的先后自杀式攻击，更是一份绝望中的抗争。</p>
纵然前方无路，我等一往无前，断不会向龙王妥协。</p>
这份绝然，也带起众多修士的悲愤。</p>
加上海军高层的死亡，秩序散乱。修士们在无组织的单打独斗下，竟也一时间压过海军势力，将诸多将军连同水妖，从中域撵至西域。</p>
……</p>
天玄道台。</p>
颜羽源、刘玄一、天璇子、天玑子等人被强制退出。</p>
他们服用丹药舒缓精神后，再度登陆道台。积极参与对各路海军将军的功法推演，为延水修士们提供策略。</p>
不只是三大水域，白玱水域的修士也参与进来。</p>
在伏衡华传道，孟晨管理下，白玱水域也诞生一大批金丹修士。就连延水修真界精心挑选的各家族、宗门传承人也俱在此处。</p>
这是火种，是延龙修真界灭绝后的希望。</p>
但他们并不愿意干坐着。</p>
眼下，他们正积极与天玄道台其他修士联络，同时负责将延水这次大战的过程记录下来。</p>
如果胜利，那么这就是论功行赏的依据，是未来宣扬事迹的资料。</p>
如果败了，那么这就是对延水修真界的记录，也是对下一次屠龙所留下的宝贵经验。</p>
祝玉雪坐在桌前，正在整理同伴们从道台截取拓印的图像。</p>
“等等——”</p>
祝玉雪瞪大眼睛，突然发现有一丝不对劲。</p>
她盯着手中的龙王影像，快速去翻看这几日所封存的“龙王图片”。</p>
一样，还是一样。</p>
龙王虽然战斗多变，但所有图片都有一个共同点。</p>
“诸位，能帮一个忙吗？帮我把龙王从现身到现在，所有的图片资料都挂起来。”</p>
“你要做什么？”</p>
“你发现什么了？”</p>
各家族人疑惑间，还是默默帮她将所有资料挂起。</p>
随后，只见她神情激动，指着所有图片道。</p>
“你们快看。他的腹部——”</p>
龙王的腹部？</p>
孙云桐、伏昭明等人望去。</p>
不仅有单一的图片，还有人挂上一段段龙王战斗的图像。</p>
但龙王所有活动的姿态中，他的腹部都没有显露。</p>
伏昭明反应过来，从头到尾重新检查。</p>
“没动。”</p>
“这幅也没动。”</p>
“有问题——这里有问题！从活动到现在，腹部紧贴下方，从来没有露出腹部。甚至在被恒元前辈、卜玄前辈联手围攻——你们看这里。”</p>
他指着其中一段影像。</p>
“他明明可以翻身躲避，却依旧选择硬扛，因此导致身上出现一道伤口——为什么？因为他的腹部不能移动。”</p>
孙云桐疑道“这说不通。龙蜕涅槃，重新塑造五头龙，延圣龙王身上已经无伤口。他为何不把腹部暴露？他罩门在这里？”</p>
可如此明显的事，那些仙人没发现吗？</p>
“我让萧哥再看看。”</p>
祝玉雪迅速联络萧琼。</p>
萧琼此刻正拿着法器，与极光报社的齐文生、韩翠盈团队一起记录战事。</p>
听闻“龙王腹部”的事，他们合计商量后，冒险冲入第一战线——四门阵内。</p>
可仅仅传回几张图片和一段影像，几人便统统死亡。</p>
……</p>
顾不得哀痛恋人，祝玉雪打量他送回来的宝贵资料。</p>
一如既往，龙王的腹部没有挪动，紧紧贴着下方云界大阵。</p>
“有问题，这里绝对有东西。快跟外祖联络。”孙云桐连忙安排人把消息传回延水。</p>
……</p>
“龙王腹部？”</p>
伏丹维接到传讯，灵神窥探龙王腹部。</p>
龙王似有所觉，张口一道龙息把他逼退。</p>
“诸位，帮我制造机会，我要看一看他的龙腹到底有什么！”</p>
……</p>
转机出现了！</p>
衡华察觉天机变化，同时也看到龙王眼眸中的惊怒。</p>
心思飞转间，衡华坚定念头。</p>
“坦白说，我对和陛下的暗中合作很感兴趣。你我联手，应该可以规避双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但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谁让我家老爷子品行高洁，为仙道楷模呢？”</p>
“仔细想想，我和陛下妥协，不也是一种对自身道路的不相信？道心上的瑕疵，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弥合。”</p>
衡华不自觉想起南洲时，东方芸琪突然推翻自己的剧本，主动下场企图打断自己用南洲众生智慧推演“万道金丹”。</p>
为什么？</p>
因为此乃以阴谋事求正道果。</p>
所求之果，必然不正！</p>
这是伏丹维。东方芸琪这些正经的仙道修士，所坚持的理念。</p>
倘若真以此卑鄙行径凝练无上金丹，道途确立。千年万年后回看这一幕，伏衡华能堂堂正正对人宣告，自己是如何用卑鄙手段凝练金丹的吗？</p>
伏衡华心很黑，也很傲慢。</p>
但他黑得不够彻底，无法完全成为一个自私自利，把天下万物视作工具的小人。</p>
在红线边上反复横跳，注定伏衡华心中明白，何为善，何为恶。</p>
在东方芸琪判断中，伏衡华如果真在南洲以阴谋之法凝练金丹，他朝必有心结，必生心魔，从而走入歧途。</p>
所以，她出手了。</p>
当然，伏衡华速度太快。在东方芸琪阻拦下，那颗金丹还是完成。幸运的是，那个金丹只是试验品，伏衡华到底没有炼入自身。</p>
他最终以正大光明的手段，在东莱凝练属于自己的万道金丹。</p>
而眼下，同样的选择来了。</p>
这一次，没有东方芸琪，却是另一位正人君子为伏衡华做出表率。</p>
衡华看向棋局，仿佛在棋盘之上看到另一个自己。</p>
“我很天才，很自负。也正因为我的能力，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许多事，我都喜欢寻找解决方法，寻找一条大家都满意的道路，从而缺少求道者一往无前的勇气。比如这一次，我就没有祖父那种‘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魄力。</p>
“但世间岂有两全事？这一次，注定了月缺难圆，覆水难收。既如此，便应该决然以对，放手一搏。”</p>
衡华看着棋局中倒影的自己缓缓淡去。</p>
又一次自省，衡华感觉自己的心灵仿佛又升华了一些。</p>
“陛下，虽然我只是一个四百年修行的小修士。但这一刻，还是希望遵从祖父之言，走一走这一往无前的道路。就让我看一看，在没有邪法魔功的情况下，仅凭借造化天书的我，到底能走多远吧。”</p>
拱手行礼，神识迅速脱离天地棋局。</p>
“等等——”</p>
龙王果断化作血盆大口，妄图把伏衡华的神识留下。</p>
“滚——”</p>
天邪剑破空而至，在血盆大口即将追上来时劈出一条浩荡天河。</p>
衡华神识回体，眺望远方。</p>
此刻，伏丹维在恒元、卜玄、天门岛主等人帮助下，终于逼得龙王挪位，看到腹部所隐瞒的东西。</p>
那是一枚闪耀华彩的银纹。</p>
充斥星光力量的阵图。</p>
哪怕龙王重塑龙躯，这份阵图依旧铭刻在他的腹部，无法磨灭。</p>
伏丹维盯着阵图，忽喜忽悲：“天……天宿之阵。”</p>
天洛宫上，伏衡华亦神色怅然。</p>
“父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