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家中没甚美食！走！我先带你去长阳街吃些好克化的,补补身。”</p>
项羽稍作思索，又爽朗大笑。</p>
张婴本不乐意，但听到对方的话又有些意动。</p>
穿来这么久,他不是在马车里，就是在野外，宫殿、学室。</p>
他还真的没有逛过咸阳城。</p>
张婴对秦朝美食不怎么感兴趣,但对长阳街还是很好奇。</p>
咸阳过去只有一个大市，便是长阳街，虽说自从嬴政将六国大贵族和大商贾强行迁徙到咸阳后，长阳街便成为国市,也就是本地商贾商圈。</p>
其他六国的贵族和商贾则在距离长阳街数百米的区域,组成闻名天下的尚商坊。</p>
但隔着不远。</p>
所以那条街称得上汇聚六国建筑、文化的精华。</p>
……</p>
张婴的目光落在项羽的脸上，嗯，本来一张帅气的脸，努力挤出笑容后反而更显狰狞。</p>
但这脾性还是挺少年的。</p>
“夫子若同意就去。”</p>
张婴怕扶苏担心,还是想报备一下。</p>
“你放心。”</p>
项羽压根不想给老秦人报备,但考虑到张婴身份或有特殊，所以还是拿竹简“刷刷刷”敷衍地写上了理由。</p>
之后光明正大地拧起张婴离开。</p>
“骑马,还是坐车？”</p>
“骑马！”</p>
“哈哈哈……”</p>
项羽见张婴毫不犹豫的爱马模样，越发肯定心中的误判。</p>
他将张婴置于胸前,就像袋鼠妈妈一样缠好,“走,我让你见识下楚……我家的骑术。”</p>
“嗷嗷。”</p>
这几天没能骑马，张婴还是有些回味骑着大狼犬飞驰电闪的滋味。</p>
“哒哒哒！”</p>
骏马沿着郊外飞速前进。</p>
张婴本以为会是一番刺激的享受，或者沿途能看看自然风光,然而没跑几步,他差点被这马匹给颠吐。</p>
【我去,系统，这马怎么比你颠簸那么多啊！】</p>
【宿主，其一，你被绑在其他人胸前，无法稳住自身重心。其次，那匹大黄犬被我用能量改造过，平衡性，稳定性都是最佳，别说这些普通马，就是汗血宝马也不一定比得过我。】</p>
光团还在那叭叭叭自我夸奖。</p>
晕晕乎乎的张婴全没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p>
好不容易停了马，他手脚发软地被项羽裹抱着穿过茂密的山水城池，踏上城内大道。</p>
项羽见张婴不太舒服，便先到城门门口的小摊稍作休息。</p>
这儿坐着许多过往歇脚的老秦人，他们一手锅盔羊肉，一手浓羊汤，吃相豪放，络腮胡上都能滴出汁水来。</p>
所以当他们见项羽又是嫌弃地垫垫子，又是让酒仆过来擦桌子，清洗碗筷，一副贵族做派的讲究模样。</p>
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搞那些作甚！还当自己是贵族？”</p>
“对头，小娃娃都得贱名贱养。昔日的贵族，也得学会贱养才是。”</p>
“看看，娇气。一副容易夭折的样子！”</p>
……</p>
项羽原本闷不吭声，只自顾自地给张婴盛羊汤。</p>
只当最后一人嘲讽早夭时，“刷！”青锋剑出鞘，桌子旁边的小树一分为二，然后齐齐整整地劈叉落下。</p>
项羽平静地看着那人，手法迅速地将青锋剑收回，动作流畅，美如画。</p>
在场的秦人安静了几秒，忽然拍掌哄笑声。</p>
“彩！”</p>
“壮士也！”</p>
……</p>
就连最初说闲话的男子也讪笑着起身道歉，先大声高赞乌壮士几声，之后便跟着同伴们一起悻悻然离开。</p>
店家也没生气，反而多送了一份羊汤过来，甚至还打听乌的名字。</p>
哪怕始终面对乌的高冷脸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称赞乌，说乌绝不会一辈子籍籍无名，迟早会建功立业。</p>
张婴目瞪口呆。</p>
他没看错吧。</p>
乌刚刚也算是破坏景致公物了吧！</p>
怎么老秦人的表情不像在看一个危险分子，反而像在看一个在给酒店吟诗作对的状元郎一样，眼底充满了艳羡。</p>
秦朝真不是一般的崇尚武力。</p>
项羽面无表情，完全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p>
他喂好张婴，谁都没有搭理起身带他离开，可没走几步，项羽又将张婴放下。</p>
张婴疑惑地抬头。</p>
便见对方蹲下来，表情严肃认真，眼神担忧，语气不容拒绝。</p>
“阿婴得练练！”</p>
张婴心头一暖，知道对方可能是被那句造谣给刺激了，他刚想卖萌问一句，练练是何意？</p>
然而下一秒，他听着对方的碎碎念，整个人渐渐僵住。</p>
鸡鸣之时，围着里巷跑十圈？</p>
早食之后，晨练功一个时辰？</p>
未时之后，再练功一个时辰？</p>
盆友，我才两岁！会被练死的吧！</p>
……</p>
“乌兄！壮士，天生也！乌兄，我这小身板不适合也！”</p>
项羽的态度越坚定，张婴的表情越绝望。</p>
到了最后，他几乎是以树袋熊的方式挂在项羽的胳膊上，咬死不松口。</p>
这时，斜上方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以及“小子，小子”的呼唤声。</p>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便见酒肆一楼隔间三个人。</p>
一人是穿着深墨绿宽衣，披着一件大皮袄，身材魁梧，面带惊讶。</p>
另外一人身影斜躺在席上，皮肤白皙，样貌清俊，浅绿色的宽袖整整齐齐地叠在腿上，手上把玩着一只类鸟的玩具。</p>
最后一道身影年龄最大，不过与其说是跪坐，不如说是伺候在人伸手，双手捧着壶。</p>
张婴刚扭开头，就听见乌惊讶道：“叔父，你们怎的在这？”</p>
叔父？</p>
张婴诧异地抬头看去。</p>
只见三人中身材最为魁伟的男子哈哈一笑，揉了揉后脑勺：“你不是说……咳，带人一起用膳？”</p>
“对啊。”</p>
项羽还是一脸不明白的表情，补充道，“可我不是说在家中静候吗？”</p>
项伯老脸一抽。</p>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在他将项羽递回来的消息分享给张良后，向来脾气温和的张良忽然高声怒斥几句。</p>
大意就是项羽没有脑子，你项伯也没有点警惕心吗？这地方是可以随便带人来吃饭的？辛辛苦苦的布局，万一对方是细作怎么办？计划失败怎么办？</p>
听得项伯冷汗涔涔，最后三人一合计，干脆主动出击。</p>
正好也见见令项羽敞开心扉的少年郎是何人，会不会是故意接近。</p>
只是万万没想到。</p>
当他们满心戒备地抵达酒肆时，居然会看到一个稚子。</p>
项羽，桀骜不驯的少年，居然在乖乖带孩子？！</p>
三人沉默了：……</p>
思及此，项伯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也温和了些：“你当我们整日在家无所事事不成？是家仆从家中送信过来，我们赶巧碰上罢了。”</p>
“哦。”</p>
项羽也没起疑心，他单手抱起张婴就往上面走，指着项伯道，“阿婴，这是项……我叔父。”</p>
“哦。哦。”</p>
张婴不太懂怎么称呼陌生长辈，他瞅了几眼对方的体格，拱拱手，试探道，“壮……士好？”</p>
项伯一愣，忽然哈哈大笑：“成，称呼我壮士也成。”</p>
原本斜倚在旁边的张良在听到“阿婴”两个字时，身形微微一动。</p>
他起了身，似是在打趣：“乌总算是结交到友人。婴小友，他性子那般孤傲，辛苦你啦。”</p>
“没有，没有啦。”</p>
张婴摆摆手，总觉得对方注视他的视线透着探究，“在学室都是乌照顾我。”</p>
“少与他说话。”</p>
项羽不怎么喜欢张良，算计这算计那，一点都不爽利，“我与他不熟。你听我和我叔父的就成。”</p>
“……”</p>
张婴嘴角抽了抽，少年你怎么回事，我们有那么熟吗？我为啥要听你的。</p>
他干巴巴地补充，“我，我听我自己的。”</p>
说罢，他见项羽闻言一愣，单手摸了摸下巴，眉心蹙起。</p>
张婴本以为对方生气了，没想到项羽忽然展颜一笑，大手拍拍张婴的肩膀：“有志气，不愧是我看重的阿弟！日后就听你自己的，还有我的。”</p>
张婴：……</p>
他真的有点搞不懂对方的脑回路。</p>
四人在酒肆有些尬聊。</p>
片刻后，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p>
张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被少年塞入隔间最里面最安全的位置。</p>
项伯则急匆匆将项羽往回扯，然后项伯拿起青铜锤，顶在最前面。</p>
服侍浅绿色青年的鬓角发白的老者几乎站在第二的位置。</p>
浅绿色衣服的青年目光落在张婴身上，语气很淡：“今日来这，是临时决定。”</p>
老者和项伯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张婴。</p>
张婴一脸懵逼。</p>
项羽非常不爽地瞥了张良一眼：“何意？你认为是我带来的？”</p>
“不。”</p>
张良摇了摇头，他很清楚项家一直坚定地在做造反的军事准备，也很清楚项羽并非花花肠子的性格。</p>
他的目光落在衣着朴素，但细节尽显精致、奢华的张婴身上，慢吞吞道：“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拐错了人。”</p>
项羽怒视张良：“你别以为得叔父几分看重，就敢……”</p>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几名少年郎冲了进来。</p>
“你，是你们谁强抢我细君！”</p>
“……”</p>
四周一片沉默。</p>
张婴原还有些紧张，听到这话差点笑出了声。</p>
等等，那个质问的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啊！</p>
他探头探脑，然后看见一道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p>
张婴瞳孔地震：小胖哥，怎么哪哪都有你！</p>
鬓角发白的老者上前一步，抽出腰间挂着一柄环形剑。</p>
“尔等何人？”</p>
老者神情冷酷，居高临下地看着胖少年，“私闯，可杀也！”</p>
胖少年瑟缩了一秒，然后又硬着头皮道：“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樊典是也！”</p>
老者一愣。</p>
胖少年仿佛此时才看到了张婴，忍不住喊出声：“啊，小福星你怎会在这。”</p>
跟在胖少年身后的其他少年郎闻言，也纷纷探头探脑议论道。</p>
“小福星也在这？”</p>
“难不成是小福星的朋友？樊家子，你会不会认错人了！”</p>
……</p>
张婴闻言一愣，他细细一看，居然是章邯他们，全是长安乡的友人。</p>
项羽见他们与张婴熟悉，眼底少了一些敌意。</p>
他冷声道：“你们认错人！速速退走，否则刀剑无眼。”</p>
其他少年郎看向樊家子。</p>
樊家子仔细地瞅了几眼老者，脸上忽然更加愤怒，指着道：“就是你，我在卢家见过你这老丈的脸，夺妻之仇，永生之恨，我绝对不会忘记。”</p>
众人一愣。</p>
张良不知何时起身走过来，只见他偶尔轻咳几声，开口的语气带着一丝了然。</p>
“这小子说的……多半是卢家小姝。”</p>
话音刚落，原本还满脸冷酷的鬓角发白的壮汉放下了拳头，脸上浮出一抹不自然。</p>
“是我先认识舒妹！”</p>
胖少年也就是樊家子，听到卢家小姝的称呼又鼓起勇气，“为何夺我……妻！”</p>
“……”</p>
老者嘴角微微抽搐。</p>
张良倒是好脾气地解释了一下。</p>
他们是外地人，新迁居到这，随里正走访乡邻时，与卢家结识。</p>
他们在与卢方士接洽过程中，很欣赏卢方士炼制丹药的能力，卢方士则希望获得他们的银钱支持。便主动提出家有小女，云英未嫁，希望能与他们结亲。</p>
因为秦律《法经.杂法》规定，夫有一妻二妾，则刑聝，夫有二妻则诛，妻有外夫则宫。</p>
青衫公子已有一妻一妾，不能再娶。</p>
所以这门亲事落在只有一妻的老者身上。</p>
“什么！当妾？”</p>
樊家子眼睛都瞪大了，越发觉得荒唐，“如何能行！你们拒亲不就妥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