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房心知不对，立即闩好门，闷头睡觉，唯恐被魇了去。</p>
一觉睡到天亮，被换班的奴仆叫醒，还以为逃过一劫，谁想已经满身丘疹，仿佛被鞭挞过。</p>
魏侍郎查过无数案子，得知家里人遇袭，立马叫过来询问，什么时候，怎么发生的，看见了什么。</p>
门房是他家里的老仆，知根知底，没有说谎的道理，他承认自己偷喝了点酒，但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昏头，确实什么人影都没看见。</p>
魏侍郎轮着审问了家里其他仆役，无人听见奇怪的动静，勘察门房附近，也没有发现任何脚印、粉末、绳索等戏法道具。</p>
换言之，确实不见人，却有人得了病！</p>
这不是妖是什么？</p>
消息传出，原本还没怎么重视的各部高官也震惊了。</p>
原以为是市井传闻，江湖术士的把戏，怎么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也不能幸免？魏家人心惶惶，立马请了高僧高道作法驱邪。</p>
但这只是开始。</p>
内城中陆续有人家出现类似的事，虽说不过奴仆妾室，可毕竟是达官显贵身边的人，谁知道妖物会不会突然袭击他们？</p>
大家一边求助于寺庙道观，变着法念经求符，一边要求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尽快缉拿作乱的妖人，还京城太平。</p>
五城兵马司头大如斗，顺天府的牢狱人满为患，锦衣卫天天加班。</p>
被抓的人更多了，这回，有名有姓的寺院都不能幸免。</p>
南方来的和尚道士是重点关注对象，基本上被抓就会被上刑。</p>
锦衣卫审出了更多的东西。</p>
比如，江南早有传闻，说什么“黑龙现，天地动，灾祸频，世难安”的歌谣。</p>
皇帝震怒又恐慌。</p>
怒在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江南各地竟然无一人通报，慌在皇城之中，也有太监出现了类似的症状。</p>
宫人终于也听说了皇长子的妖龙身份。</p>
田恭妃大怒，立即将嚼舌的宫人送进了宫正司。</p>
潘宫正自然严厉地处罚了宫女，可人的惶恐是这么容易被掸压的吗？越是讳莫如深，越让人觉得确有其事。</p>
贵妃安抚了田恭妃，说是妖言惑众，然而，娴嫔却已怀有身孕为由，拒绝再见这个表姐。</p>
连表妹都信了，谁还能不信？</p>
霎时间，要求立皇长子为太子的声音，消失了。</p>
田恭妃病倒了。</p>
皇长子被皇帝打包，又送回了谢家。</p>
程丹若：“……”</p>
-</p>
在上帝视角下，故事是连贯的，可在当事人眼中，整件事简直莫名其妙。</p>
程丹若的印象是这样的：</p>
红参回事，提到花婶“撞鬼”生病——多人生病，疑似传染病——市井传出谣言，锦衣卫查案——说是妖人作法为恶，开始抓捕和尚道士——出现相似病例，传播进内城——所有人都开始相信皇长子是妖龙投胎。</p>
这对一个现代人来说，仿佛天书一样离谱。</p>
出现不明病例，不是该让太医院诊断吗？谣言归谣言，病例归病例，分开查不就好了？如果僧道是谣言的传播者，为什么逮捕之后，反而愈演愈烈了？</p>
她有太多的不理解。</p>
但谢玄英说：“既然还有人中招，证明还有妖人在逃，妖首多半还在外潜逃。”</p>
程丹若疑惑极了：“你也信这个病是妖术所致吗？”</p>
“为何不信？”他认真道，“若说是疫病，犯病者遍布城内外，素无往来，且与其他疫病不同，非一人传一家。如今却是无影无踪，高门密室不能幸免，若非妖术，实在太匪夷所思。”</p>
程丹若微蹙眉梢。</p>
她意识到了一件被自己忽视的事：现代人接受的教育是唯物的，发生任何离奇诡诞的事，马上就会寻找一个科学的解释。</p>
哪怕是伪科学，也是建立在所谓的科学知识之上的，举个简单的例子，世界未解之谜，人们不再相信是鬼怪，而是相信史前文明、外星人文明、超能力。</p>
古代人的认知呢？</p>
他们的一切知识都是建立在唯心上的。</p>
君权神授是这个国家的根基之一，皇帝是天子，才有掌管国家的正统性。祭祀天地神明，是官方机构——礼部的职责。</p>
人们发自内心地认可朝廷与神灵的关系，而朝廷也在维护这一点。</p>
无生教为什么能作乱？</p>
因为白明月作为无生老母，同样拥有了与神灵交流的权力。</p>
既然百姓相信神明的力量，那么，对无法解释的灾祸，自然会相信是妖术，因此动摇皇长子作为储君的合理性与合法性。</p>
“如果这个病一直不好……”她以眼神示意。</p>
谢玄英点点头：“殿下危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