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想不明白，被天花板砸中、虚无地死掉的弱渣是怎么影响到这么多人的。可如果云昕打从一开始就是预言强者，葬身火场只是她为自己选定的结局，那么一切就都能说通。</p>
只是这么一来，新的疑惑涌了出来。</p>
"你拥有强大的预警能力，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会想不开？"赵俊不解。</p>
云昕不客气道，"你犯人，我犯人？你什么都不说，指望我回答你？"</p>
赵俊让步，"你想问什么？"</p>
"你拥有强大的预知能力，可以合法获得社会地位，获得金钱。为什么想不开，去当罪犯？"云昕不明白。</p>
赵俊沉默，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我小时候，父亲忙于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由母亲照顾。"</p>
"她是个很奇怪的人。问我喜欢什么，我告诉她喜欢遥控汽车，她会把遥控汽车从头到脚数落一通，然后给我买魔方，说玩这个能锻炼脑力。"</p>
"我想吃红烧肉，她会说吃鱼好。我想穿合身的浅色系衣裤，她非去亲戚那里要堂哥不要的旧衣裤，说孩子长得快，买新衣服穿不了几年，不划算，浪费钱。而且一定是深色系，耐脏。"</p>
"有时候我都在想，这是不是一种虐待，企图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p>
云昕:不能不赞同，光是听一听就觉得窒息的程度。</p>
"后来呢？"</p>
"后来--"赵俊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她的做派上不得台面，不止我讨厌，父亲也讨厌。父亲学历高，是大学生，母亲只是小学学历，两人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p>
"有一天，母亲发现父亲在外面有了别人。她哭的声嘶力竭，说，"我可是为你生了个儿子啊！"</p>
"父亲回答，"哪个女人不会生？你那么蠢，生出来的儿子能聪明到哪去？"</p>
"父亲一直瞧不上母亲。他觉得他情绪稳定，知识面广，比母亲强多了！可是能干又怎样？他又不育儿。"</p>
云昕，"......"</p>
做不到会被骂，做到了也没人觉得你有多了不起，生儿子就是这么桩苦逼差事。</p>
"再之后，外面的女人果然给父亲生了个儿子。"赵俊声音低沉。</p>
"父亲铁了心离婚，母亲苦苦挽留。正当闹的不可开交时，母亲意外得知，从前他们一个镇上、一个学校、不同班。母亲成绩年级第一，父亲年级前十。"</p>
"因为家境原因，母亲没办法继续念下去。这时，有个好心人愿意资助。资助人说，成绩那么好，应该念下去，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p>
"可最终，母亲没有拿到那笔钱，读书的事不了了之。"</p>
"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父亲托人走关系，用不正当手段拿到了资助名额。"</p>
赵俊面色变得冷峻，"靠耍花招抢来的读书机会，出人头地后绝口不提过往的狼狈，随意把别人踩在脚底下。"</p>
"母亲为人处事是会把人逼疯，但那不是本性，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差距。"</p>
"可那个男人只会说，'她天性如此'，'基因差'，'学不好'。"</p>
"知道真相后，一心不离婚的母亲，夜晚提着刀，把那个男人的头给砍了。"</p>
"母亲入狱，我成了孤儿，亲戚朋友没有一个愿意接收，于是被送往福利院。福利院本来就存在霸凌，更何况是杀人犯的儿子？找了个机会，我跑了。"</p>
"后来有个好心的老板收留我，愿意留我在店里打工，包吃包住，月薪800。"</p>
"不过没过多久，就被'好心人'举报使用童工。老板被指责，店铺被迫关门，不得已，我又回到福利院。"</p>
"因为长了张娃娃脸，看起来年轻、好欺负，所有人都想占便宜，哪怕一分一厘都好。"</p>
"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个世界脏透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打造一个新世界？"</p>
云昕无言以对，徒留一声叹息。</p>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好好活着？我现在回答你。"</p>
"几年前联邦发布了人口状况报告，称近20年，有上千万名女孩在出生前后'消失'。"</p>
"如果以女性的身份出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父母亲族的手里活下去。"</p>
"这是个男权社会，男性至上。身为一名女性，我并不想为了它那么拼命。这个世界值得多少，我就做多少。累了，倦了，不想做了，我就罢工不干。"</p>
赵俊难掩震惊之色。</p>
他可能从没想过，会从一个"好人"嘴里，听见这种话。</p>
"不觉得有趣吗？足以左右世界走向的能力，偏偏掌握在你我这种人手里。"云昕继续道。</p>
云家是巫女世家，天生会被灾难吸引，不自觉靠近，而引导人类从灾难中逃生是巫女的天职。</p>
如果外婆还在，必定尽心竭力。</p>
偏偏云家只剩她一根独苗苗，做事随性，自在不受约束。说不干就不干，说不想活就绝对不会挣扎。</p>
赵俊同样如此。</p>
精准预知能力，如果被政府掌握，事情从一开始会走向另一个方向。会有更多的人熬过高温，活下来。即便没有她，也有几率让人类血脉延续。</p>
可现实里没有如果。</p>
赵俊选择不原谅，她也没有特别强烈的冲动要拯救这个世界，大部分时间都是随性而为。</p>
"是啊，重要的能力，偏偏是被咱们掌控。"赵俊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所以就算人类灭绝，也没什么好埋怨的，都是平日里积的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