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第一次来到普罗州,列车员就给李伴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尤其是他们手里的铁杆子,几乎是李伴峰在地皮阶段的噩梦。
纵使到了云上,李伴峰也曾在一群列车员的围殴之下被迫跳车,他完全理解不了列车员的战力,这种层次的修者,为什么要在列车上从事如此辛苦和危险的工作?
现在李伴峰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位列车员根本不是修者,他是金屋藏娇之技的产物,是某位宅修制造出来的列车管理者。
但眼下有两个问题超出了李伴峰的理解范畴。
第一个问题,这些列车员的生命周期是多长?以李伴峰当前的修为,哪怕用金屋藏娇之技结合上张万隆的种子,种出来最强韧香瓜人,都活不了太久。
第二个问题,用金屋藏娇之技做出来的列车员都这么强悍,那这位宅修的战力得有多高?
这位宅修会是天女么?
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技法给外州制造列车员?
李伴峰拿出了一张纸,把一连串的线索记录了下来。
云彩上有个女子身份不明,她能打开通往暗星局的通道。
暗星局里有阿雨和天女,其中阿雨是顶级的窥修,天女可以控制普罗州的界线。
普罗州的火车上有金屋藏娇制造的列车员。
李伴峰把过往经历过的每一个细节连在一起反复思索,忽听列车员播报:「前方路段颠簸,请各位乘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要随意走动,靠窗的乘客,请确保车窗处于关闭状态。」
在普罗州,经常坐火车的乘客都知道,所谓路段颠簸,原因只有一个,火车要过界线了。
眼下火车已经到了绿水湾和裤带坎的交界处,当当,颠簸两次,李伴峰清醒了不少。
这声音,是车轮撞击铁轨断口产生的。
从声音的间隔来判断,这个断口很大。
火车为什么颠簸?
因为铁轨不连贯。
铁轨为什么不连贯?
很多普罗州人都说,沿着铁轨走,可以穿过界线,但要经过严格的检查,所以没什么人尝试过这种过境的方法。
之所以要经过这么严格的检查,是不是因为铁轨本身不能穿过界线?在界线上,铁轨本身就是中断的。
想要通过界线,依然要靠关防厅的设备给阿雨发讯号,让阿雨联络天女,把界线暂时解除一部分?
铁轨根本就没有特殊之处,外州并没有在铁轨上做出太多防范,以至于1160次列车居然发生了脱轨事故。
真正能穿过界线的是火车,在七秋城重建铁路的时候,李伴峰花了好大力气让随身居去研究铁轨,说到底都做了无用功。
铁轨并不特殊,难道特殊的是火车?
可李伴峰经常坐火车,随身居也没少研究过火车,他好像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火车也只是普通的火车?
以此推断,真正能带着火车穿过界线的,是火车上的列车员!
保持着普罗州运输能力的,是天女藏在火车上的「娇娘」,是天女赋予他们的特殊能力。
这一切都是真实情况,还只是推测?
那就要看看是只有一个列车员身上有字,还是所有列车员都来自金屋藏娇。
李伴峰走出车厢,看到列车员铁律生正在过道巡逻,这就是他身上那段文字描述的「
巡厢」。
「先生,请回到你的车厢!」
「我出来透透气。」李伴峰给列车员递了支烟。
「先生,请尽快回到你的车厢!」这个列车员不抽烟。
「我想去硬座车厢转转,那里有我朋友。」李伴峰抽出一张钞票给了列车员。
「先生,请立刻回到你的车厢!」这个列车员也不收钱。
李伴峰回到了车厢,喃喃自语道:「铁律生,这个名字没起错。」
普罗州的列车员做事都守规矩,但在李伴峰的印象中,像他这么严谨的倒是很少见。
所有列车员都一样么?
李伴峰想起了另一句描述,巡厢到五更。
五更是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时间,列车员该换班了。
李伴峰回到随身居里睡了一觉,到了凌晨三点半,李伴峰再次出了车厢门,这次看到了另一名列车员。
他认识这名列车员,当初他在火车上进了随身居,睡过了头,离开随身居的时候发现车厢里睡了两名女子,因为给不出合理解释,李伴峰被罚款三千,不给收据,还被一杆子捅下了火车,这事儿就是这个列车员做的。
列车员看到李伴峰出来了,赶紧喝止:「这位先生,请你回到自己的车厢。」
「我想出来透透气。」李伴峰给列车员递了支烟。
列车员接过了香烟,点着了,沉着脸道:「不要超过十分钟。」
这个列车员和铁律生明显不一样。
烟抽完了,列车员催促道:「快点回去吧。」
李伴峰又给了列车员一支烟:「再多待一会行么?那小屋子里太闷人。」
列车员看向了李伴峰的烟盒。
李伴峰把剩下的大半盒烟都给了列车员,列车员点点头道:「差不多就回去歇着。」
列车员又点上一支烟,接着抽,这次相处的时间比较长,李伴峰在他身上看到了不少文字:
有司乘者,名日铁面生。
其貌凛若霜刀,其声厉似金析,然刚肃其表,柔狡其里,暗怀市井之术,擅长暗度陈仓。
查行李,呼喝若擂鼓,查睡铺,规章诵如流,然遇钱囊暗坠,则睫帘微垂,倘有薄礼奉前,便斟酌通融。
深夜巡厢,见烟匣遗落于榻,则纳之入怀,谓曰:「此物凶险,某暂收之以避火患。」
中途验票,遇旅客越站乘车,必罚以重金,自云:「非为资财,唯彰法度以做效尤。」
李伴峰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铁面生皱眉头,面色阴沉:「你笑什么?」
李伴峰摇头道:「难得出来透透气,心里畅快,就笑出来了,嘿嘿嘿!」
他就这么一直笑,回到车厢还在笑。
「铁面生,这个名字也没起错。」
笑过半响,李伴峰忽然咬牙骂道:「他娘的,当初收了我的钱,还特么一棍子把我捅下去了,这笔账怎么算?」
这事情发生在两年多以前。
第一个问题获得了解答,这个由金屋藏娇之技制造出来的列车员,至少活了两年多。
一路上,李伴峰先后遇到了七位乘务员和一位列车长,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文字,每个人的描述各不相同。
这就基本坐实了李伴峰的推测,这辆火车上所有的司乘人员,都是用金屋藏娇之技做出来的。
而能做出战力这么高,数量这么多,活的这么长久的乘务员,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天女。
李伴峰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忍不住又笑出了声音。
这次是笑话他自己。
他要去暗星局,不走货郎的房子,是因为不想让云彩上的人察觉。
不走铁门堡的近路,是因为不想让阿雨察觉。
不坐专列,是因为不想让暗星局察觉,
而今一看,全都白忙活了。
这些乘务员都是天女做出来的,通过他们,天女肯定有办法得知李伴峰来了外州。
天女知道了,阿雨就知道了。
至于阿雨会不会告诉暗星局,则完全看她心情。
笑过之后,李伴峰心生感慨,他和天女之间的差距有点大。
江玲儿曾经说过,金屋藏娇的造诣若有十分,李伴峰连两分都未必能有。
后来得了《美人图》,李伴峰觉得自己差不多有八分了,而今看来,若是以天女的标准来判断,八分还远,三分差不多。
下了火车,李伴峰去了暗星局,到了办公室,先给陈长瑞打了电话:「你有急事找我?」
陈长瑞道:「是,挺急,我那什么,李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伴峰笑了,「来吧,有事儿赶紧说。」
陈长瑞到了李伴峰办公室,把工作仔细汇报了一遍,当前最紧急的工作,是应对荡寇营。
李伴峰面带喜色:「你们也在关注荡寇营的动向?现在能查出来荡寇营所在的位置么?」
陈长瑞一惬:「李局,荡寇营在商国,我们没有开展相应的调查工作。」
「那你们打算怎么应对?」
陈长瑞拿出了几套方案:「这是从普罗州撤离人员和物资的相应方案,这是在三头岔部署防御的方案,这是在三头岔失守后,越州的整体防御部署方案。」
李伴峰拿着方案看了看,问陈长瑞:「一上来就跑,你们就没想过和普罗州一起打么?」
陈长瑞能理解李伴峰的感受:「李局,这个方案不是我定的,我们只能严格执行,其实..—”
陈长瑞欲言又止。
李伴峰一笑:「其实这些方案都不该被我看见,对么?」
陈长瑞微微点头,这件事让他承担了很大的风险,
李伴峰把方案锁进了保险柜,他还特地在保险柜上下摸索了一番。
「这么干净?」李伴峰看了看手指,「还真是纤尘不染。」
陈长瑞很庄重的回答道:「营造良好的工作环境,是提升工作效率的基础。」
「最近没去扫大街吧?」
陈长瑞对这件事丝毫不避讳:「最近工作有些多,等忙过了这一阵,我还真想去附近的街道做一下清洁工作。」
除了爱干净,貌似也没别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