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乡野孩童开悟的小事,却令龙城主陷入了进退三难的境地。
他细细地思量了一下,可心中并没有想到更好的应对之策,反而还有点脑袋疼。
嗯?!
我是城主,我踏马凭什么要想得脑壳痛?!这不好处理的事儿,交给不好处理的人就不完了吗?老子又何苦愁绪伤身呢?
龙玉清肯定是位爱惜身体的人,更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他决定要规避这场费力不讨好的冲突。
“春娘,你去观春园看看,前日有人送来一簇幽若的菊兰,却很难养活……你去瞧一瞧,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保住这菊兰。”龙玉清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这与他谨慎的性格严丝合缝。说白了,有点像个大娘们。
春娘一听这话,便立马行礼:“奴婢谢过城主大恩!您放心,只要那菊兰尚可救活,即便须用我的鲜血饲养,奴婢也绝无二话。”
“去吧。”龙玉清微微点头。
春娘不再多言,只转身便想离去。
“哎,你且等一下。”龙玉清突然又叫了一句。
“少爷还有何吩咐?”
“你家男人游历秘境时,亡故在外了?”龙玉清面色平静地问。
“是。”
春娘双眸暗淡,如实应道。
“好,你去吧。”龙玉清只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奴婢告退。”
春娘应了一声,便迅速离去。
龙玉清坐在椅子上,右手把玩着佛珠,沉吟半晌道:“鲍管家,你去叫明堂来。”
“是,少爷。”
“哦,对了。”龙玉清稍作停顿,补充道:“从府中账房内,支出五万星源,待春娘走时,给她带上。她来府中约有七八年了吧,一向兢兢业业地伺候着观春园的奇花异草,是位聪慧且细心的女人。如今这丈夫没了,一个女人拉扯五个孩子不容易……权当积德行善了。”
“少爷如此心善,日后定得天道福报。”鲍管家恭敬地回了一句,便一路小跑地走了。
不多时。
一位长相平庸,但气质卓尔不凡的中年人,迈着四方步走入了殿内。
这位中年穿着一身深蓝华服,瞧模样约有三十六七岁左右,且神色沉稳,眸光内敛。
此人名叫杨明堂,乃是龙玉清的大舅哥,也是潮龙城的府尹,总管一城政令,地位相当于是清凉府的熬夜战神——黄哥。
龙玉清虽贵为一城之主,可到了如今的这个年纪,却只娶了一房正妻,也就是他先前说的那位“此穴不祥”之人。
正妻名叫杨铃儿,年纪比龙玉清小三岁,从小便是潮龙城有名的美人。她的父亲叫杨刚烈,乃是潮龙城两朝老将。在龙玉清父亲还是城主的时候,这杨刚烈就已经是统领全城兵马的武官至高了。
并且,杨刚烈与龙玉清的父亲也是歃血结义的兄弟,感情极好。
这位两朝老将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十几位杨家的子侄,个个都是能力不俗的人中龙凤。所以,龙玉清与杨铃儿结合,乃是两家老人指腹为婚的结果。
也正是有了这场指腹为婚,以及岳父杨家的鼎力支持,这龙玉清才能稳稳当当地从父亲手里接过城主大位,继承家业。
只不过,他过于谨慎的大娘们性格,总是会让脾气火爆的杨家人颇感无奈,甚至是跳脚骂娘。
尤其是眼前这位大舅哥杨明堂,他真的是打心眼里瞧不上龙玉清这个妹夫,总感觉此人的卵子可能是拿糨糊贴上的,毫无血性,又多谋少断。
“城主叫我前来,所为何事啊?”杨明堂虽瞧不上这个妹夫,但在外人面前,也都是以城主相称的。
“兄长,快快,你过来坐……!”龙玉清摆了摆手:“我有一事需要与你相商。”
“何事啊?”杨明堂心中疑惑,迈步就要坐在靠南的椅子上。
“兄长别坐那边,今日我不能向南,不然不吉利。”
“……!”杨明堂耐着性子换了一张椅子,便露出了一副你有屁就快点放,可别在那儿粘牙了的表情。
“是这样……!”
龙玉清见他落座后,便话语详尽地介绍了一下春娘家里发生的事儿。
杨明堂皱眉听完后:“这还用想吗?处死动手伤人的外乡人,拘禁那园娘一家,卖个面子给仙澜宗,这不就行了?”
“兄长,你是没听懂吗?那外乡人颇有来头,且……且我欠春娘一个人情。”龙玉清强调了一句。
“呵。”
杨明堂冷笑道:“外乡人再有来头,那最多也就是一条过江龙,且还是一条不知真假的过江龙。但仙澜宗可是这里只手遮天的存在,是整日都会压在我们头上的庞然大物。因为一条真假不知的龙,去得罪一条真龙,这孰重孰轻,还需细细思考吗?”
“听我的,处死外乡人,给仙澜宗一个交代便是了。”
他话语虽然冷酷,可这就是九黎大陆的生存法则。只在这里,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那他的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兄长此言有理。不过我细细思考了一下……若仙澜宗的道士被打死了,那肯定是要血债血偿的。因为这是死仇,没法解。”龙玉清表情纠结得像个发炎驴尿脬,左右为难道:“可现如今,他们只是伤了两个杂役弟子,没出人命,只算出了一口恶气。这样一来,求仙澜宗卖咱们个面子就不算难,完全没必要处死那些外乡人啊!”
“你想想啊,若那春娘说得属实,那这群外乡人肯定也是底蕴强横的大宗门弟子。”
“你不清不白的就给人家弄死了,此事绝不可善了。”
“还有,咱们压下此事那也是有由头的。毕竟春娘在府上当差,咱护一下自己人,那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啊。”
“另外……!”
“行了,行了。”杨明堂最烦的就是妹夫这个絮叨劲,一个简单事儿,到了他那里就必须要掰开了揉碎了说,要从八千个角度分析利弊。就连跟自己妹妹造小人的时候,那都得选一个当天适配的床单颜色,不然就不抡那裤裆内堪称精致的锄头。
他摆手打断后,便皱眉道:“依我的意思,就是不要去得罪仙澜宗。但你是城主,你若有了决断,我便去解决此事便可。”
说到这句,龙玉清立马就不磨叽了,只微笑道:“那就有劳兄长了。”
干你个精致小锄头,我就客气客气,你还真让我去啊?这不是让我得罪仙澜宗吗?!
“快去吧,人已经带来了。”龙玉清目光睿智地看向他。
“……!”
杨明堂憋了半天:“好吧,我去看看。”
说完,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殿内多待,只迅速迈步离开,前往潮龙城的刑部衙门。
……
刑部衙门内。
任也等十余人,正被一众潮龙卫围着,站在院内,等候发落。
堂内。
刑部主官已经来了,并且已经见到了仙澜宗的那位四品强者,还有刚刚被人搀扶出来的龟丞相。
这位刑部主官,胖如肉球,且为人圆滑,见到仙澜宗的那位四品强者后,便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地说道:“何道长,此案的经过,下官已经粗略知晓了……。”
“呵呵。”
何道长微微一笑,故作一副出尘的模样,并耸搭着眼皮问道:“那你准备如何断此案啊?”
“外乡人敢伤我仙澜宗的门人,那没说的……肯定是碎其三魂六魄,令其神念崩裂而死。”刑部主官只是听了仙澜宗的一家之言,便话语果断地“判决”道:“下官这便命人把凶犯下狱,先关押起来。他们不是都有孩子吗?关押过后,便索要伤人赔款,如若不然,孩子也好不了。先让他们把自身星源全部吐出来……然后再处死。”
“您尽管放心,这套流程我刑部之人都轻车熟路。三日内,人必死,赔偿星源必将如数交到您几位的手中。”
龟丞相一听这话,顿时懂事地抱拳道:“师伯特意前来替我做主。这赔偿星源,我分文不取,只孝敬师伯,用于日常零花。但……这几个人……呵呵,我要亲自审讯。”
何道长听到这话,自然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微微点头:“那便依法行事吧。”
“好。”
刑部主官闻言,便立马冲着院内大喊道:“本官已理清此案,六名外乡人行凶抗法,伤及仙澜宗道长,手段残忍,令人发指。为了彰显我潮龙城律法之威,本官判处六名外乡人即刻下狱,三日后处死。其余从犯,也一律下狱等候发落。”
青天大老爷的喊声,在院内久久回荡,听得任也等人心中是怒气横生。
太黑暗了,太他妈野蛮了……
那刑部主官连“案犯”的面都没见,却极为草率地下达了三日后处死之令。由此可见,这潮龙城平日里会有多少蒙冤之人,成为这混乱之地的刀下亡魂啊。
“呼啦啦!”
“走!”
一位百户听到刑部主官的喊话后,便一手压着钢刀,一手推搡着任也:“戴上死刑镣铐,送去大牢。”
任也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冷峻地瞧着挂有清正廉洁牌匾的刑部正房,双手竟微微抖动了起来。
“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龟丞相被人搀扶出来,虽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创伤,模样狼狈至极,但他却昂首挺胸,得意扬扬地站在掌管律法的刑堂门口,放声大笑。
“一群井底之蛙,会些强悍的神通又如何?!”
“在仙澜五城内,老子捏死你们这群废物,就像是捏死一群蚂蚁一样简单!”
“你们不是要护着那克夫女人的子嗣吗?!”
“老子告诉你们,我弄死你们还不算完!老子还要把这群野孩子全部流放到战乱之地当奴隶,当勾栏妓!”
“我要让那客死他乡的刑宏,在踏马地府也闭不上眼睛!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们这几个不开眼的蝼蚁!”
“……!”
龟丞相此刻有人撑腰,便仿佛一只拴着绳子的老狗,龇牙咧嘴,耀武扬威了起来。
堂内。
刑部主官正在点头哈腰地伺候着那位身为四品的何道长,而道长本人则是目光嘲讽地瞧着任也,似乎不屑于多说一句话。
“我想杀了他,就现在!”
老刘非常罕见地板起了脸,且目光有些空洞地瞧着龟丞相。
“翁!”
任也暗自运转气运,用冰冷的眼眸回应老刘,心中也已准备动手。
“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明堂孤身一人迈步从院外走来。
一众潮龙卫回身后,便态度恭敬地跪地请安:“参见府尹大人。”
杨明堂略微扭头,只粗略扫了任也等人一眼,便迈步走入堂内。
“哎呦,杨府尹,好久不见啊。”何道长起身。
“下官参见府尹大人。”刑部主官直接跪地行礼。
“不必多礼,呵呵。”杨明堂摆手一笑,瞧着何道长直言道:“就这点小事儿,还把何道长给惊动了,失礼,失礼啊。”
“无妨。”
“请坐!”杨明堂略微伸手后,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