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冀州啊。”</p>
策马侍行在王耀身侧，张扬陶醉的嗅着袭来的麦香，颇有感慨道：“这么肥的地，冀州百姓还真是有福，一亩田怕是抵我们并州三亩吧，在这作为农人……”</p>
“也是一件幸事。”</p>
“看看这些农夫，个个都挺健壮。”</p>
王耀闻言摇头，不过他没发话，不断观察着周围环境。这是他第一次踏出并州，所见所闻都要好好记下来。</p>
“非也，扬兄且仔细看看。”</p>
望向路旁农夫，张辽叹息道：“所谓健壮，不过骨大撑起麻衣。一有阵风，衣物便大幅卷动，可映其柴瘦之躯。”</p>
张扬怔了怔，凝神望去发现果真如此。农人们骨架大，将破旧麻衣撑了起来。可风吹过，衣物贴到身上，就能清晰瞧见那嶙峋的躯体，根根肋骨甚为刺眼。</p>
“怎会如此？田地明明肥沃……”</p>
“还需去想，自是徭役重，赋税高。听闻冀州盘踞许多宦官子弟，阉党亲族最爱欺男霸女，鱼肉乡间，如此冀州就是益州那等天府之国，百姓也不会好过。”</p>
深吸一口气，张辽不说话了。</p>
看着将头扣到土上的农夫，王耀忽然轻拽缰绳，策马来到路旁。</p>
一干将领及亲</p>
卫见状，赶忙紧随。</p>
那首当其冲的老农听见动静，骇得浑身瑟瑟发抖。想看一眼可又不敢，只得死死的将头按在地上。</p>
附近的农人心脏狂跳，情不自禁攥紧双拳，默默为老农祈祷。</p>
“你可知常山国勇士，赵云赵子龙？”</p>
“回，回大人，小人不知。”</p>
听见温和的问询声，老农浑身一软。知晓贵人是问话，而非看他长得挫跑过来给他一刀，这才为之大松一口气。</p>
思绪一活络，老农恭敬开口：</p>
“乡道往前十里，是北风亭。徐亭长在任十年，对我们井径县非常熟悉，贵人若要寻人，不妨找亭长问问。”</p>
“小人幼时曾随父亲赶远集，在真定县好像有个赵家村，但时间久远记不大清楚，恰巧我们亭长就是真定县人。”</p>
“我是说，如果您寻的人有名声，而且是井径或者真定的，找徐亭长准没错。”</p>
老农说话有点绕，而且乡音忒重，不过王耀听懂了。</p>
他眉头一挑，心中莫名有些感慨。不想随口找一个由头，竟还能顺着摸出些线索，或许善有善报所言不假？</p>
笑着摇头，青年瞟了眼王虎，后者立刻意会，摸出一袋钱掷在地上。</p>
“这是你的应得的。”</p>
听见铜钱碰撞的脆响，老农终于抬起头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尽是皱纹，在这一刻映满了不可置信。老农看着钱袋，喉结微微蠕动，却是摇头道：“当不得。”</p>
“这实在太多了……”</p>
“小人只是说了该说的。”</p>
“收下，本将不愿看见种田的饿死。若嫌多，便分周围农人一顿温饱。”</p>
话音落下，王耀策马奔腾。</p>
将领与亲卫们紧随其后，道上停滞的大队骑士见状，亦是扬鞭前行。</p>
拾起沉甸甸的钱袋，老农一时红了眼，不知怎的，他竟朝王耀的背影大喊：“将军仁慈，将军可否留下名讳？”</p>
“小人永远都不敢忘记这份恩德啊！”</p>
老农的呐喊飘荡田野，却没有回应。</p>
数百骑兵静静的走过，又见密密麻麻的枪兵刀卒从后方显现，在并不宽敞的乡道上一眼望不到尽头。</p>
士兵们雄健有力，威风凛凛，步伐极其整齐。让人在感到赏心悦目的</p>
同时，又绝不敢触怒其威。</p>
瞧见这浩荡的场景，老农才知晓刚刚那位年轻权贵是个怎样的大人物。</p>
“俞公，可千万别嚷嚷了！”</p>
“要是惹得贵人不快，那就完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孙儿咋办？”</p>
“不会的。”</p>
看向身旁一脸庆幸围来的农人们，老农发自内心的笑了：“能怜悯我们这些贱农的君子，岂会因为一句喊叫发怒？”</p>
将钱袋放在地上打开，老农抓了一大一小两把。大的一把分给众人，小的一把留给自己买米喂孙儿。最后，老农将还剩大半铜钱的袋子递给一个年轻农人。</p>
“张燕，你母不是染疾没钱医治吗？正好，快拿贵人赐予我们的钱去请郎中吧！小疾不可拖，拖成病就不好了。”</p>
名为张燕的青年农人接过钱，看着老农的笑容有些哽咽。他低下头道了谢，再没说什么，一溜烟跑走了。</p>
老农淡笑，看到军队后方出现运送辎重的骡车，顿时双目一亮。</p>
不顾众人阻拦，老农跑了过去。</p>
果不其然，赶车的民夫不似军兵那般严肃，再加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很爽快就将部队的来历告诉了老农。</p>
“您这是干什么！？”</p>
“怎么可以拦下贵人的车队呢？”</p>
几个中年农人赶忙上前拉回老农，向民夫赔着笑，缓缓退回路旁。</p>
老农却是神情自若，唤来周围的十余农人，极为认真道：“民夫告诉我，赐予我们钱财的贵人叫做王耀，是并州太原郡君的公子，此番率义师前来剿杀黄巾。”</p>
“一滴水的恩情，应该用一眼泉水来进行回报，这是古人都知晓的道理。我们贫穷无法用钱财来报答贵人，但我们也应该以我们能做的方式来竭力报答他。”</p>
“今天开始，大家无论去集市还是走亲戚，都该将贵人的贤名传唱出去，这虽然微不足道，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p>
众农听声，纷纷点头赞同。</p>
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铜钱，想到家中妻儿终于可以吃上两天饱饭……</p>
全都面色愧红，大声道：</p>
“您是对的！就算是触犯律条，捱仗捱责，也该拦车要下贵人名讳。有恩不报枉为人，我们全听俞公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