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尚未停,周迟找齐历要了一把油纸伞,走入大雨之中。
背后的女童闷闷不乐,气鼓鼓的小脸很像是一个雪白的小馒头。
周迟能感知到女童的情绪,但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在雨幕里,依着之前这女童告诉过他的方向。
黄豆一般的雨珠不断落下,击打在伞面上,让这把普通的油纸伞不堪其扰,伞面下陷严重,似乎下一刻便要扛不住这漫天的大雨。
女童伸出小手在伞面外,接了些雨珠,手心被打得生疼,她却没有把手收回来,只是一会儿,一只小手整个都红了。
“手不要了?”
周迟虽说没有转头,但对于身后这个女童的动作知道得一清二楚。
“反正淋雨手又断不了,就像是不记得你又死不了一样!”
女童还是很生气,手里抓了一把雨水,想要砸在周迟的头上,但最后也没能舍得。
“我们不就见过一次,记不记得有这么重要?”
要不是背后的这个女童曾经开口提醒过他,他也不会要亲自送她归家。
“我才不是别家的小孩,娘亲可是从小就教过我,要知恩图报的,你救了我,我还记不得你,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女童还是很生气,怎么能记不得身前的这个大哥哥,明明他超级厉害的。
“可我不需要你记得我,是不是你不记得我了,就算是报恩了?”
周迟淡然地开口,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神情寻常。
女童张了张口,在她的小脑瓜里,哪里能想得清楚其中的问题,但她又隐约觉得不对,只是一直嘟囔,“才不是这个道理。”
“那是什么道理?”
周迟看了一眼没有行人的长街,暴雨如注,四周都是雨声。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这个道理!”
女童闷闷不乐,她开始有些后悔怎么没听娘亲的话,要好好念书,要是好好念书,肯定就懂很多道理了,那她就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你怕是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你上哪儿讲道理?”
周迟脚步放缓片刻,然后又马上回归正常。
之后走过半条长街,他看到一侧不远处有一条小巷,便忽然转身,朝着小巷里走了进去。
女童这会儿脑袋里只想着周迟刚刚说的那些话,全然没有注意四周,要是她此刻的心思在路上,就会发现,周迟走的这条路,完全不是回家的路。
小巷逼仄,只有一人宽,周迟走了一半左右的距离,忽然止步。
漫天大雨,无数的雨珠坠地,到处都是雨水,在雨声里,脚步声都听不到,那不断坠落的雨珠因为数量太多,速度太快,甚至都在不断扰乱修士的神识,普通修士在方寸之间感知一切,但只怕在这样的自然伟力之间,方寸之间都未必能够感知清楚。
女童还在周迟背上嘟囔,但周迟已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
女童一下子便闭嘴了,然后周迟满意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去,在小巷尽头,看到了一道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身影。
一个高大男人,站在那边,沉默地看着周迟。
周迟一只手举着伞,在伞下也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
“倒是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你还能察觉到我的气息。”
高大男人站在远处,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将身后背着的布囊解了下来,他没有撑伞,大概之前为了不让周迟发现,也就没有将气息外泄用来遮挡风雨,此刻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反而让他藏在一袭单衣下壮硕的身躯,那明显的线条和如同坚石一般的肌肉,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一位将体魄打熬的极佳的武夫。
他弯下腰,不紧不慢地将那布囊打开,里面摆着三样东西,两根枪杆,漆黑如墨,还有一个同样是漆黑枪头。
他拿起两根枪杆,将其连接在一起,然后又拿起枪尖放了上去。
如此一来,一杆漆黑如墨的长枪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只是这杆枪明显和其他的长枪不同,毕竟世间的长枪,都会在枪杆上追求一些韧性,而眼前这杆黑色的长枪,却是罕见的硬枪。
枪杆坚硬如铁,宛如人之脊梁,不可弯曲。
做完这些之后,站在雨幕里的高大男人握着手里的这杆长枪,看着眼前的周迟,问道:“要不要先将身后的小姑娘放下?”
周迟沉默不说话,身后的女童已经抓紧了他的肩膀。
她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周迟唤出悬草,握住之后,伸出手,将自己另外一只手握着的伞柄硬生生捏断,这样便短小了一些,他递给女童,说道:“不想淋湿,就握好。”
女童伸出手握住伞柄,有些紧张地问道:“大哥哥,打得过吗?”
周迟看了一眼小巷里的那个高大男人,没有回应,他只是想着要是真打不过,何必等在这里。
提着长枪的高大男人在大雨里朝着周迟走来,一边走,一边开口,“我还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存在的?是离开小院的时候便知道?但那个时候咱们那位太子殿下的属官在,你为何不和他联手,要知道,齐历那家伙在军中名声不小,境界也不低的。”
周迟看着他,没有急着说话,真要说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那绝不可能是在小院里,如果在小院里就知晓他的存在,那么一场厮杀,只会发生在小院里。
就算是没有厮杀,那周迟离开那边之后,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离开那边,回到白云居。
实际上周迟发现他的时候也不是太早,是踏入那条大街之后,他才感觉到了一丝杀机。
在感受到那缕杀机之后,他便很快开始做抉择,到底是要快速摆脱那藏在大雨里的那缕杀机,还是直接将其碾碎。
当然他也很快便做出了决断,走进这条小巷,便是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