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这点凉意,我没事,吹在身上,还更清爽提神呢。”
见唐治说的轻松,神情也极从容,狄窈娘才嫣然一笑,紧了紧披风。
好暖和!
就像……当初一起从广陵回神都,坐着爬犁,有他帮自己暖觉的时候。
浑身都暖烘烘的。
一想到那一幕,狄窈娘忽然觉得小脚丫有些痒似的,忍不住隔着靴底,缩了缩脚趾。
草原上,有星罗棋布的火光,有毡帐中传来的、有茅舍中传来的,也有露天的篝火。
所以,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大,有的小,一如天空灿烂的群星。
但,如此清澈的夜空,群星亦不掩月影。
一轮只有小半隐在云中的明月,悬挂在天空。
月光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湖水的波涛轻轻拍打着湖岸,发出微弱的涛声。
“上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回神都呢?”
狄窈娘一边走,一边似乎只是随口地问道。
唐治道:“什么时候回,可不是我说了算。不过,我想,最迟明年吧。如果,我现在正在做的事,都很顺利的话,今年年底便回神都过年,都不是不可以。”
狄窈娘放慢了脚步,回眸瞟了唐治一眼,期期地道:“那……上将军回去以后,打算做些什么呢?”
唐治道:“回去之后做什么,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我想,圣人自有安排吧?”
狄窈娘莫名地笑了一声,道:“国家大事,上将军不能自己说了算,可婚姻大事,该定下来了吧?”
唐治一拍额头,笑道:“哦,你说这个啊。嗯,这不,圣人都指婚了,我想,明年就该完婚了。”
狄窈娘忽然止步,扭过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定定一看着唐治。
唐治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事!困了,回去了!”
狄窈娘气鼓鼓的,像个孩子似的,拔腿就往回走。
这个臭男人,没有心的!
以前写了那么浪漫的诗给人家,现在就装傻,有了贺兰家的闺女,不把人家放在心里了呗?
亏得人家大老远的追到这儿来,表现的还不明显么?
狄窈娘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珠泪盈睫。
身后,忽然传来唐治的声音。
“车遥遥,马憧憧。君行陇右复九曲,安得奋飞逐西风。”
狄窈娘忽然站住。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狄窈娘慢慢转过身来,板着小脸儿,珠泪还似黑葡萄上挂着的水珠。
“上将军……说什么呢?”
“我在说,一个女儿家的心思呀。”
狄窈娘咬了咬唇,然后红色肉眼可见地爬上脸颊。
忽然,她一跺脚,理直气壮地大声道:“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你还装傻,你欺负我!”
唐治走上前去,拢住了她凉凉的小手,柔声道:“我就是真傻,也早该明白你的心意的。”
狄窈娘挣了一下,没挣开,便大声控诉道:“你当然不是真傻。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是朝朝暮暮。你说的,你撩完了就装傻,你是坏人!”
唐治一呆,原来是从那时候起……
他当然不会蠢到这时去解释什么,只是柔声道:“那时候,情难自禁么?“
狄窈娘道:“那你为什么后来一直装傻?”
唐治帮她揩去眼角泪痕,干巴巴地解释道:“狄阁老躲呀躲的,都快躲出城去了,就是不想掺和我们家的事儿,我这不是不敢提嘛,我怕他老人家提着鞋子来抽我。”
狄窈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想装凶巴巴的,便不好意思了。
只好扭了扭身子,难为情地道:“我爷爷可慈祥了,哪有那么凶。”
唐治叹气道:“狄阁老只是对你慈祥罢了。”
狄窈娘瞪着他道:“那你说怎么办,你是男人,反正这事,你得负责。”
唐治道:“待我回京,再做计较。”
不等狄窈娘再说,唐治已道:“你放心,我说的计较,自然是计较一下,如何向狄阁老开口,求取他的掌上明珠啊。”
狄窈娘的心思,唐治早有所觉。
他也有想过,从个人感情来说,这个聪明绝顶、慧黠可爱的小女子,他也是衷心喜欢的。
而且,如果能娶了狄窈娘,就等于得到了以狄阁老为代表的一派势力的效忠。
但他一直佯作不知,却也自有原由。
一则,小孩子的喜恶,是没长性儿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广陵回来,狄家小娘子就淡了心思。
在他眼里,一直真是把狄窈娘看的很小,视觉效果太直观了,经常容易叫人忽略了她的真实年纪。
另一个,也恰恰是因为狄阁老代表了一派势力,而这一派一直表现的立场就是对于立储,置身事外。
所以,他若真个上门求亲,不但容易让狄阁老认定他是抱着功利目的而来,而且未必肯答应。
同时,之前他在韬光隐晦,他也不能这么干,以提前引起各方对他的戒备。
现在不同了,这些顾忌已经不用再放在心上。
所以,在看到狄窈娘远来陇右后,唐治深深为之感动了,今夜狄窈娘邀他夜游,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既便狄窈娘方才没有开口,他也打算适时表白心意的。
狄窈娘听得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投入了唐治的怀抱,脸儿紧紧贴在他的胸前,相依半晌,才咕哝地道:“那……我爷爷要是还不同意呢?”
唐治道:“那……我就把他的宝贝孙女骗走,藏在我家。让他这老头儿干着急。”
狄窈娘“噗嗤”一笑,昵声道:“我爷爷的宝贝孙女聪明的很,才不会被你骗走!”
她仰起脸儿来,痴情地凝视着唐治。
起伏的草坡上,晚风送来花草的芬芳。
澄蓝的夜宇中,点点繁星漫天闪烁。
一双拥吻的剪影,渐渐酥软了一个,只能由另一个拥抱着,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