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吗?朕不觉得夸张。”曹睿笑了一笑,随即转身朝着龙舟的船舱内走去,侍中们迟疑了一瞬,也随即跟上。
裴潜还有句话没来及说,当下也憋在肚子里了。
裴潜本想说蒋济有私心,想要将军事重事放在他这个扬州刺史的辖区内,好让自己能立下更多功劳。裴潜还想说五万水军有些过于夸张了,比现在一万五千余人的水军数量扩大了三倍多,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数字。
但看陛下的想法,似乎真要立下这么多水军?
曹睿在前面走着,侍中们亦步亦趋的随在身后。曹睿从容说道:“以朕看来,如今大魏若要与吴国作战,胜负手几乎全在水军之上。枢密院已经做过测算,以吴国濡须城的坚固程度,以及濡须背靠大江的地理位置,大魏根本攻不下濡须。”
侍中们并没有过多惊讶,而是纷纷点头称是。稍通军事之人,就能明白这种关键之地要塞的战略作用。
用兵也要掌握地点的,以吴国濡须坞长宽二里左右、背靠大江的地形现状,可以受到的援助几乎可以看做是无限的,大魏同时可以参与攻城的军队在濡须水左岸和右岸最多也就四、五万兵,这已经是拥挤至极的打法了,靠人数堆是堆不下来的。
那水军就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了。
曹睿继续说道:“至于五万水军,朕暂且不论蒋济说得对与否。如今大魏水军不过一万五千人左右,他这个夸张的数字或许没有依据,但背后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的。那就是说,水军一定要对吴国有压倒性的优势!”
“何为压倒性的优势?”曹睿看向众人:“在未来的对吴作战中,水军至少要能在江中作战堂堂正正的击败吴军的主力舰队,还能支持到大魏军队过江,并且能在江中阻击所有上游来援的吴军舰队!”
裴潜心头微动,开口应声:“莫非陛下就是因为此事南巡巢湖?”
“不错。”曹睿点头:“不过在去巢湖之前,朕既然路过合肥城,还是要寻访些旧时踪迹的。”
裴潜又问:“不知陛下可有要去的地方?臣也好提前与合肥之处的官员说明。”
曹睿站定,伸出右手朝南指了一指:“逍遥津!”
龙舟所在的船队和随行军队行进的速度并不甚快,寿春到合肥二百余里的路程,用了三日方才抵达。
“陛下,此处便是建安二十年时张文远夺吴军之气的地方。”平东将军曹肇单骑在前,用手指向合肥城东一处矮山:“此地就是孙权当时的中军所在,张文远清晨之时披甲执戟,出城直直突到此处,再突破重围折返回城。吴兵彼时人马皆披靡,无可挡者。”
曹睿身着一袭素袍骑在白色御马之上,大约估算了一下这段距离,用马鞭指了一指,有些感慨:“从合肥至此处足有四里,突进突出,吴军披靡败走,何其雄壮!太和年间朕也引兵作战许多,却少见这般勇猛无匹之将!”
“长思。”曹睿道:“你来合肥也有两年多了,城中可有当年随张辽破吴军的士卒在?”
此话还真将曹肇给问住了。这等小事他并未关注过,可如今陛下发问,不仅是皇帝本人发问,侍中、散骑及刺史蒋济等人都一并看来,场面无疑有些难看。
曹肇略带尴尬的拱手说道:“禀陛下,臣惭愧,并未曾问及过这等事情。不过想来军队数次变动,就算有当年士卒,如今应也极少了。”
官场上做事还是要有眼色的。此事曹肇不知,却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晓,起码当时就在京中为官的蒋济、徐庶二人,都知道在黄初二年的时候,曹丕就将当日应张辽招募出城击破吴兵的八百人中残余的士卒,尽皆纳入了武卫军为虎卫。但看在已经故世的曹休的面子上,些许小事,也就不必再给曹肇添堵了。
蒋济、徐庶有这种默契,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般。
随在曹肇身旁的一名骑军军官听闻曹肇答复,却在此时拱手高声说道:“禀陛下,末将知情!”
“哦?你是何人?”曹睿抬眼望去,看说话之人的打扮应是千石司马,此人年纪约为四旬左右,看其身材颇为雄壮,比曹肇还要再壮一圈。
那名千石司马随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朗声禀报:“启禀陛下,末将是平东将军麾下司马孙统,当年曾随在故张征东麾下为骑卒,在逍遥津北突击吴军!”
听闻此人言语,众人也都将目光注视了过来。虽说这位唤作孙统的司马位卑人轻,皇帝正在此处寻访旧迹,此地乃是合肥、他又是当年跟随张辽作战的骑卒,于情于理都是可以说话的。
随在曹睿身后的徐庶和卢毓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的面孔。”曹睿吩咐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