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夜间,汉军丞相大帐旁依旧没有沉寂。
数不清的篝火、火把将浓郁的夜色化开,负责各色事宜的参军、吏员等等没有休憩,或是计算着粮草调配后勤事宜、或是整理各种琐碎军务,仍在忙碌之中。
军队之强,非只在于将士智勇,更在于这些默默无闻的负责军务之人。
诸葛亮背手行在前面,蒋琬、费祎二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其后。
三人出了大帐,过了栅门,向左走了数十步,来到一处存储档案典籍的小帐外。
帐外两旁戍卫的士卒,见诸葛亮亲至,左右让开,诸葛亮三人随之入内。
“罪人李严见过丞相。”李严从地面处的席上起身,缓缓站起,躬身行了一礼。
诸葛亮站定后,平声和气的说道:“明日即将北上,分派军务时多耽搁了会,未能早些来见正方。正方从成都疾驰十余日来到此处,也该好好休憩一二。”
“丞相,”李严低眉垂目看向地面,声音也渐渐弱了些:“在下从成都来此,只求能为北伐效一二犬马之劳……”
“不必说了。”诸葛亮打断了李严的话,朗声说道:“正方不是将事情与参军射文雄都说过了吗?文雄下午就将此事禀报于我,我已尽知。”
“是。”李严只得点头相应。
诸葛亮道:“陛下既派正方来此协助北伐之事,本相也不好拂了陛下圣意。”
“入席坐吧。”
说罢,诸葛亮自顾自的走到席旁坐下,蒋琬、费祎二人对视一眼,也随之坐于席上,李严看了看三人,也随之入坐。
诸葛亮看向李严,宛如此前将其贬为庶人之事不存在一般,从容似多年老友对谈,开口问道:
“正方想要作何官职?是领兵作战,还是参赞军务,或是辅佐后勤之事?”
李严长叹一声,紧接着拜了一拜,而后抬起头来:
“在下不敢求官职,哪怕为一百人将统兵于前,为大军披荆棘,在下都愿。但凭丞相吩咐就是。”
见李严恭敬如此,且言语间似有哀伤之意,诸葛亮也有些感怀:
“正方与我同年生人,今年同为五旬,又同受辅政之命,假使真让你做一百人将,若有何闪失,来日我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李严听闻诸葛亮言语,低头默不作声,跪坐原地,竟有些涕泣声传来。
诸葛亮道:“自建兴六年后,本相在白水练兵整军备战,各将习练所部之兵,至今已有两载,兵将相知俨然一体,不能分领,一时也难拨出军队让正方统率。”
“朝廷法度在上,无成都许可,本相也不好任命朝廷官职,正方就暂时在相府中领一参军之职可好?”
李严声音略有些发颤:“丞相厚待,已超在下所望。丞相有何吩咐尽管示下,属下定百死不辞!”
诸葛亮定睛看了李严几瞬,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正方,相府参军费祎费文伟,你可认得?”
李严点头:“见过费参军。费参军俊逸之才,驰名蜀中,何人不识?只是此前未有机会结交。”
诸葛亮道:“镇北将军魏文长在北,明日即将开拔向西先攻武都,本相已命文伟乘夜往文长军中辅佐,正方也同去吧,能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
李严双眼微微睁大,微微左右各看了一眼,一时不知诸葛亮用意。谁人不知魏延乃相府司马、乃诸葛亮最为亲信之将,究竟是要去参赞军务,还是要借魏延之手来杀自己??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前许诺余音犹在,李严也没有半点拒绝的理由,正色道:
“只要是丞相分派,属下皆愿从之!敢问丞相,在下与费参军何时北上?”
诸葛亮沉声道:“现在便走吧,乘夜北上,还有三十里路要走,不应耽搁了。”
“遵命……”李严刚一认下,复又抬头看向诸葛亮:“丞相,能否恩准属下见一见李丰?属下只有他一子,他在相府为从事中郎,属下心中甚是思念。”
诸葛亮还未开口,蒋琬从席间霍然起身,眉头皱起看向李严,语调之中带了三分怒意:
“丞相恕你前番罪行,委你参军之职,已是恩典,如何索求更多?军令在上,父子且不得顾,哪能容你去见儿子!尽速与费参军一同北上才是!”
李严胸膛起伏了几下,却低下头来看向坐席,并未与蒋琬争辩半点,只等着诸葛亮来说。
诸葛亮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开口道:“正方之子在相府为从事中郎,现在武街吴子远处督管军粮,实不在此处。”
“正方且行吧。”
“遵命,属下明白了。”李严应了一声,而后不再言语。
一炷香后,费祎身着皮甲,马鞍侧边的行囊中带着诸葛亮手令,带着李严和八名精锐骑卒一同手持乘夜北上,一共十骑。
夜色虽浓,但好在只有一条通路,魏延为先锋又沿路修缮过,是以不惧迷路。
午夜过后,丑时二刻,费祎等十骑方才抵达魏延营中,在军吏的指引下,行到了魏延帐前。
帐中魏延酣睡如雷,亲卫入内小声将魏延唤起,耳语了几句,魏延转醒,披上裘皮大氅,亲至帐外相迎,边走边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