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主莅临宣威城!!”
————宣威城,云角州大牢
费六婆婆与岳檩等一众驻守云角州大牢的假丹业已不见,云角州廷之中,而今费天勤钧天禽这代称后文一般不用了,除非点这老鸟的种族时候立在监牢里头。
此刻他面色难看至极,便是在遍生扁毛的鸟首上头,亦都能看得出这老鸟面上满是怒色。
不过这向来乖戾的费家老祖此时却是敢怒不敢言,只看着一个坐在矮凳上、正与佛光满身的“福能”开口相谈的锦衣老叟目不转睛。
这老叟身材瘦削,玄色星纹广袖袍无风自动,袖口以天河银砂绣着二十八宿星图。
发似霜雪凝成银瀑,被一顶紫微垣星轨盘成的发冠束起,冠心嵌着拇指大的陨星髓玉,面容似被岁月刻意模糊了年纪,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如剑劈斧凿,眼尾却攀着细密的金纹。
费天勤过往时候未少随侍真人身前,但威压如这老叟一般的,亦在少数。便算它此前认不得此人,但只要稍稍一想便就晓得,在山南道地方,又怎么会有第二人有此威势。
“福能”见得锦衣老叟入得监牢,显也是生出了些诧异之色。
“马尨钦与我讲,他甲子年前便就闭关精修碎穹化道真解,按讲百年之内当不会有暇才是,今日我是孟浪了,竟将他震了出来?”
不过诧异过后,他却爽声笑道:“未想过居然惊扰到了白道友,上一次见得道友,当有近五百载了!也是想念得紧。道友放心,本座今日不过是要与这老鸟话些事情,绝不会在道友地方盘桓太久!”
那老叟锐目一横,开腔时候火气十足:“怕不是如禅师所讲那般简单,白某还当是禅师佛法精进过后,特来山南道与我显显威风。只不过禅师不以真身而来,只降到这个小沙弥身上,怕是有些看不起白某了,今日这缕真灵怕是难得保全。”
老叟的话甫一出口,便就令得“福能”面上笑意缓缓缩了回去,这和尚语气也变得阴恻恻的:“白道友这是执意不给本座面子,还是摘星楼已经下定决心,甘做仙朝鹰犬?”
老叟双目一凝,冷声道:“格列,你要脸不要?!”
格列一怒:“白参弘,你当你是在与谁说话。”
白参弘遭这老僧呵斥,却是面色不变:“格列,是你先越界的。信不信我将你真灵拘去外海,让你自去跟澜梦宫主解释?”
格列听得身子一震,令得监室内里的佛光都乱颤了一阵,方才缓声答道:“白道友,这事情不消做得如此难看吧?”
白参弘一声冷哼:“小儿辈相争,规矩也是两家人皆定好了的,你这堂堂释门大德不顾私自下场,才是把事情做得太难看了。”
格列面色难看至极,他灵身尚未降临之前确未想过,居然会被本该闭关的白参弘截住。
若是换个新晋元婴,实力大涨过后的格列或许还敢相争恫吓一二,但面对白参弘,他却并无十分把握了:“好,好。本座这便离去,只是这晚辈肉身本座需得一并带回,还望白道友莫要阻拦。”
“凭什么?”
“算本应寺,欠得摘星楼一个人情。”
“模棱两可,恁不爽利。你们释门中人,惯来如此。”
“那本座要如何去做,才能令得道友满意?”
一时间,监室内里静到落针可闻,白参弘先不急应格列发问,反是转头问向一言未发的费天勤:“费道友,云角州而今已成了仙朝部堂直属地方,匡琉亭不在州中,你便算得地主,你怎么看?”
这老鸟被在场两人晾了这般久,才终于得了开口机会,虽是金丹妖校之身,但面对二位真人也依旧是不卑不亢:“南王殿下与南安伯皆是不在,此事但由白楼主吩咐便是。”
白参弘冷笑一声,又道:“你这老鸟,莫要在嘴里头把关系与我家拉得这般近。”
言过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到格列身上:“禅师道行高深,本应寺又是仙朝密宗祖庭,独霸雪山一道,几成封国”
“有话直说,”格列横他一眼。
“只要禅师许诺,将来天下大势若有变化,照旧不得来我山南道传法便是。”
“如此即可?”
“如此即可!”
“好,本座承你便是!”格列未有犹疑片刻,沉声应过。
“烦请禅师以菩提心为质、立下心魔大誓。”白参弘又低声念道。
释修修行勿论是何种流派,皆是最重心性。白参弘所求确是点到了格列要害,令得后者面上露出一丝怒色,但一想起“澜梦宫主”四个大字,这老僧心头便就一颤,最后还是咬牙应道:“允你便是,当真是小人长戚戚,恁不爽利!”
一阵诘诎聱牙的经文声后,福能俊俏标致的面容便就尽都不见,白参弘面前现出了格列真容。这老僧身上红布袈裟垂落如血色冰川,裸露的胸膛浮现出七枚金色梵文密宗根本法《时轮金刚根本咒具象化的菩提心形状。
格列喉结滚动间吐出密咒,每个音节都化作金红交错的“卍”字符烙进虚空。
当誓约进行到“若违此誓,菩提心碎“时,那枚悬浮在眉心的透明心形晶体突然迸发千条瑞气,火焰尽数被吸入晶体内部,凝成一颗跳动的赤金色心火。
三身合明相跟着显化出来,这老僧左手结无畏印刺入胸腔,扯出半虚半实的琉璃色心脉,右手并指如刀斩断其中三条缠绕黑气的因果。被斩落的黑气尚未消散,凝在法相一双银瞳之中久久不散。
就在这一瞬间,格列脚下倏地浮现出来八瓣莲血纹,其周身毛孔渗出金红相间的氤氲之气,散在三头六臂之间,六只手掌分别托举起六样彩光佛宝,一曰日轮、二曰月轮、三曰雪山、四曰血海、五曰因果锁链、六曰岁月梵钟。
当佛宝现出过后,白参弘眸中那丝紧张之色便就彻底消散。他与费天勤也再见不得福能肉身,只看到一道耀眼佛光冲破匡琉亭苦心筑成的宣威城大阵,直奔雪域而去。
宣威城内遭佛光所侵的仙凡黎庶尽都醒悟过来,其中不少人先前甚至都已虔诚到淌下血泪,这番过后,却是打量着满身狼狈、一头雾水。
格列离去过后不止他们心境变化,便是费天勤这等桀骜存在,见得格列这当世一流人物裹着福能肉身而去,亦是长出口气。
白参弘亦无与这老鸟再言的意思,只是挥袖洒下一片星点化作流光,就要遁去,却被费天勤出言拦阻:“白楼主留步。”
“怎么,格列那里未得好处,你这老鸟反来寻上我了?”白参弘语气讥诮。
费天勤连道不敢,只是出言讲道:“楼主若是有暇,或可往州廷一会。”
白参弘嘴角微翘,淡声言道:“若是费叶涗在此,我或可留驻此处听个几句,但你这嘴贱的老鸟却不够格。走了,莫忘了给匡慎之传信,这次你们这劳什子云角州廷,可是欠了我一桩大人情,要还的!”
摘星楼主化作星光遁去,而终日骂人的费家老祖今日遭人奚落过后,照旧也不敢反驳半字。这老鸟只闷头将白参弘交待记在心中,暗地里头却在念道:
“这老儿举棋不定,确与袁不文之流有个什么两样?你当你也如本应寺一般自有实力可以骑墙?我看将来你这摘星楼怕也难有个好下场。只不过侥幸至极成得元婴罢了,若是我阿弟际遇稍好,又怎会被你这老儿压上一头?!”
想到此处,这老鸟心头却又一叹:“也不晓得阿弟在京畿是何处境?国事艰难若此,也不晓得这一任卫帝能不能撑得到南安伯壮之时.”
“不行!需得让南応潜心闭关、不理俗事了!多事之秋将来,自是该争分夺秒!此地边鄙,却也出了些芝兰玉树,也需得好生栽培!若是只出一二个寻常金丹,可是难堪大用呢。康大宝但愿此子,能为我费家,稍添助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