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马监现已无力看顾凉西珍兽苑,只得暂寻青玉楼以为庇护。总管封单怕夜长梦多,奏请内庭亲军发兵去救。”
这消息令得卫帝眉头微微蹙起,妫玄同则是泰然自若。
这倒不是这位当朝左相养气功夫要长于卫帝,而是因了派驻凉西设立的御马监本就是匡家宗室仅剩不多的私产之一,与他们外朝重臣并无太多关联,自是轮不到他们来操这闲心。
卫帝自也晓得这道理,稍稍瞥过一眼庭内老修,心里头还有些为先前答应后者旁听有些后悔。
固然这等事情到了最后也瞒不得这些老臣,但终究是伤及宗室体面的事情,当面被这左相听了,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的。
沉思一阵过后,卫帝又开腔言道:“着左宗正匡甫仁带禁军进驻凉西主持全局,暂免封单御马监总管之职,交接完后回归内庭。
御马监总管一职,另择贤良举用。届时辛苦大监验明清楚封单可有过失之处,无罪归朝听用、有罪严惩不贷。”
白面近侍还未及应,便就听得卫帝又开腔言道:“另,传于各道监管宗室知晓,凉西御马监净军需得重募,令他们拣选府中可用之才,不得推脱敷衍。
宫中亦需选派察事奔赴各道检阅,监管宗室中若有违令不从的不恭混账,便就罚俸罚爵,以儆效尤。”
卫帝登得大宝多年,处理政事早有章法,这些牵扯不多的政令不消与人商量便可一言而决。足见匡家宗室固然衰败不堪,却也不是纯如外界猜疑中所想已成个只会盖印的虚君。
妫玄同这老丞相照旧对卫帝策令不发一言,仿似个玉雕一般坐在座上,像是当真对这帝王家事不感兴趣一般。
只是当白面近侍再次开口,卫帝与妫玄同却都来了精神。
“第三道紫符是自山南道而来,丰城侯费天勤亲书。”
白面近侍方才言及到此处,卫帝与妫玄同二人脑海中便就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头扁毛尖喙的大鸟来,念及这位嘴上不饶人的丰城侯,二人亦是心生亲切。
这老鸟修为虽算不得高,但也算得历经三朝、屡有战功,且因了享寿已逾两千载之故,过往时候也简拔提携了不少宗室、勋贵。
这些人中不乏已经登得高位的权柄重臣,天晓得这老鸟到底得了多少善缘。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颍州费家之所以在这百年来能够以巨室位份隐隐列得仙朝显族之中,除了费叶涗确是位难得的持家英才之外,也与这头老鸟结下的大把善缘脱不开关系。
毕竟自太祖肇建匡家天下这三千年来,能以兽身而得仙朝贵爵尊位者,也就只有这钧天禽这老鸟一鸟罢了。
能得宗室、勋贵双方亲近的人物不多,这钧天禽当能算得一位。闻听得它自山南道有信而来,卫帝与妫相的面色亦都不约而同地变得柔和了些许。
白面近侍自也了然这老鸟的地位比起前面二位勋贵要高出不少,未卖关子,继续言讲道:
“丰城侯言雪山道本应寺方丈格列或已修得了三身和明相,通得了修持至‘毗卢遮那幻身持明大士相’、进阶化神的修行之法。”
只见得白面近侍此言一出,卫帝与妫玄同二人皆是正容亢色,便就晓得这此事干系有何重大。
自太祖失踪过后,雪山道便向来游离于中朝掌控之外,难得实控、只能羁縻。漫说监管宗室,便连国朝初立时候所设的道、府、州、县亦都被本应寺悉数罢免。
是以格列闭关三百载后,有了如此进益,对于匡家宗室还是满朝勋贵,都不见得是件好事。
这消息出来已经有些时候,本应寺一方亦没有有意遮掩,二人自也不是头回听得,但又听得一个重臣传来肯定消息,却还是换做肃色,足见重视。
白面近侍的语气未有因二人的脸色变化而变化,兀自淡声念道:
“摘星楼主白参弘态度暧昧,放任本应寺本代堪布福能入山南道遴选明妃、进阶法相。摘星楼下‘三管’同样不闻不顾,任福能采撷众女。
云角州廷不得已,只好拣选九席人才以为相抗,福能败八阵,当九阵时,才不敌费家婿康大宝,三十息即败下阵来。现押于宣威城中,由故城侯费南応亲自看管。”
静默许久的妫玄同听到此处,终于掺言:“魏大监,摘星楼态度或是不甚清楚,但他家道子是不是也列在与福能相战的九席之中?”
魏大监听得妫相问话,照旧是淡声应道:
“回禀左相,丰城侯这紫符上头言讲得十分清楚,非止摘星楼未曾出人、便连山北道五姥山亦未遣道子相帮。之所以能胜得福能,全赖各家人杰用心王事、同心戮力,绝非止一家一派之功。”
妫玄同听得一愣,过后却又笑出声来:“这老鸟倒也是长进了,多少年了,还真未听过他言过几回谦辞。”
卫帝对于摘星楼不做动作倒是无有意外,但听得五姥山同样如此,心头便就又动了个念想。
不过他既非乾纲独断之君,自是没有本钱在外臣面前表现心意,只是抓了魏大监话中几个字呢喃一阵:“费家婿、康大宝?”
这帝君对于仙朝世家倒也了然,只沉吟一阵,便就开口问道:“若朕无有记错,临近山南道的黄陂道司州境内,好似有个陈江康氏。
先帝时候算得显赫,父子两代同出金丹,共仕一朝,传为佳话。只是三百余年前当就已经败落成良姓门户了,这康大宝可是出自这个康家的英才?”
魏大监手持玉笏再拜再言:“圣明无过陛下,司州境内确有陈江康氏,不过这康大宝却是云角州本地人氏。小民小户,出身不显,便连族谱亦不甚清楚,往上也只录得二百余年、将将十代罢了。”
此言一出,倒是勾得妫玄同与卫帝都有了兴趣,前者代为发问:“或是哪家真人弟子?”
魏大监又提起紫符寻摸一阵,随后才认真答道:“丰城侯言这康大宝的师父才止是个练气修士,现为一个小派掌门。受南安伯青眼,兼管平、斤二县军事民生。
是南安伯入得云角州后,方才简拔起来的人才。故城侯费南応慧眼识英,许嫡女、成贵婿,栽培数十年、有此造化。”
卫帝面上难得的现出来些许喜色,心念道:“费家确是在用心做事的,若不是用心国事,怎么会将嫡女下嫁给这不名一文之辈?!”
妫玄同自是晓得卫帝为何心喜,自太祖失陷以来,匡家宗室便就十分属意简拔小家子弟。
多年似也有些成效,沈灵枫便是筑基家族出身,因了资质过人,身具溟涬玄枢体之故,不单得了宗室大力栽培,还尚得公主、列为宗亲、结成元婴,几可称得一步登天。
也因于此,沈灵枫这位新晋真人只与宗室十分亲近,与立家立派多年的大族大宗几乎全无来往,若将来事有不谐心向于谁,自是不消多言。
毕竟这满朝朱紫若说与大卫宗室是貌合神离或有些过了,但要说现下两方是休戚与共,自也无有可能,最多能言得一句环环相扣罢了。
是以当世有无有心向宗室的真人、有几个心向宗室的真人,对于卫帝而言,可是至关重要之事。
也因了栽培出了沈灵枫这等人物尝到了甜头,匡家宗室也愈发重视寒家子弟。
是以这下骤然听得得胜本应寺护寺堪布的康大宝出身居然如此清白,卫帝心生喜意,自是理所应当之事。
卫帝这下来了精神,便连听得格列成就三身合明相的担忧都消减了些许,只开口与魏大监言道:
“着专人于少府中遴选上等外海东芝两株赴颍州费家族地,嘉奖上柱国公忠体国、简拔英才之功。同时亦要通谕上柱国知晓,就说往后若有良材自边郡来,加之时候合适,亦可带来见一见朕。”
“诺!”此事议定过后,魏大监、妫玄同相继告退。卫帝屏退左右,偌大的殿宇里头只余一人,静到了落针可闻。
良久过后,卫帝方才怅然一叹:“国事艰难呐。”
就在卫帝的愁思飘然而去的同时,一心殿后的尚寝宫内,亦有一封娟字手信,正在发往云角州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