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月光和寒风中,李淼缓缓说道。
「之前在教你拷问的时候我说过,什么是所谓的『有恒产者有恒心」,这句话放在眼下也正合适。 」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有分量,你在手里的东西越多,你就越是走不动。你所在乎的东西,归根结底都会化成伽锁把你框住,叫你心甘情愿地沿着固定的轨迹前行。」
「当然,这不是件坏事。就连我也是心甘情愿地被框住了,变成了个日日都要点卯的「衣冠禽兽」。 」
李淼笑了笑,虽然听着像是自嘲,部暗羽却从中听出了些许自得和释然,
「但这些人不一样。」
李淼示意部暗羽去看那个太监。
「太监,本质上是被皇权强行从亲缘、血缘之中切分出来的一群人。」
「打从那个房间里面走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们作为『人』的属性,就连同身体一起被切下了一部分。」
「亲情、血缘、情爱。」
「名声、尊严、认可。」
「这些东西,全都被从他们身上切走了,但同时也为他们卸下了协锁。他们注定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和尊重,也注定得不到任何『合情合法」的名利。 」
说话间,谷飞轩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李淼走到中年太监面前,看着他通红的眼睛,
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就是咱们的敌人。」
「一群能想到最恶毒的报复,就是让敌人变得跟自己一样的可怜虫。」
李淼招招手,部暗羽会意走了过来,一同看向站在原地、青筋暴起却动弹不得的中年太监。
李淼伸手戳了戳中年太监的胸口,笑道。
「我想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
「太监里边不是没有好人,但最好不要觉得你面前的那个就是例外。」
「要对付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最好不要觉得他们会有什么底线,也不要期待能抓住他们的什么把柄,更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有什么在乎的东西。」
「不要有半点犹豫,直接下手。」
噗l。
李淼的手指如同利刃一般,缓缓没入中年太监的胸口,扣住了肋骨,将其提在了手中。
「这小屁孩儿和谷飞轩交给你了,带回船上看好,我去杀点儿人。」
「要是小怡子和小曹回来了,你们只管开船朝着南京过去就是,到了之后找游子昂汇合,不必等我。」
「我想看看顺着这条线,能杀到哪儿。」
话音未落,部暗羽眼前一花。
再看,李淼已经提着中年太监的肋骨,没入数十丈之外的芦苇丛中,消失不见。
江南水道二十八路瓢把子之一,「翻江鼠」裘无影在鞋底蹭去短刀上的血渍,收刀入鞘,对着面前的中年男子一拱手。
「大人,都清理干净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看向江道之中缓缓沉没的商船。
一群赤膊、卷着袖子的人划著名满载财物的小船,从商船的四周散去。
只看打扮的话,这群人都像是水匪。但若是细看,就能看出这拨人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拨。
一拨人身上一片黑,头发奇短,脚趾岔开,应当是常年不穿鞋导致的。腋下、虎口、颈侧都有常年接触河水留下的丘疹和溃烂疤痕。
而另一拨人,却并没有多少在河边讨生活的特征。但聚集和行进的时候却隐隐带着些章法,不像是水匪反而像是军队。
半响,商船完全沉入水下,隐隐有猩红的血水冒出水面,旋即就被翻涌的江水吞食,
再无痕迹。
中年男子沉声道。
「收了多少东西?」
「翻江鼠」裘无影着一口杏黄色的牙,伸出三根手指朝他比划了一下。
「还是老规矩,你们留下一成,其他的暂且存下,月底运进南京。痕迹清理干净,若是露了踪迹被锦衣卫知道一—」
裘无影谄媚笑道。
「这活计咱们都做了几十次了,都是熟手,绝不会出什么问题,大人放心就是。」
「这商船上七十三人,老幼妇孺、侍女护卫,都在心口补了刀,绝对没有一个活口能去告状!」
中年男子却是摇了摇头。
「小心无大错,前段时间似乎有锦衣卫查过公公,或许已经有所察觉—-若你们露了破绽、连累了公公,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裘无影心中暗骂了一声「狗官」,脸上却是谄媚笑着,发誓许诺绝不会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