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柳承宣和温怜容,缓缓睁开了双眼,都看到了对方已经积满了冷汗的发丝,
和布满血丝的眼球。
「师兄———你也没能入静。」
温怜容苦笑道。
「怎么入得了———没走火入魔就算好的了。」
柳承宣都没敢将视线投向那幢木屋。
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昨晚安梓扬所说的「动静不好听」的含金量。
哎呀忽然,木屋小门被推开,安梓扬缓步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
而已经起身的两人,见到安梓扬出来,竟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手也是不自觉的摸向剑柄。倒不是想要拔剑,只是将剑柄握在手中,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安全感。
「公子———鲁玉—..」
「打扰到两位歇息了。」
,
安梓扬转过头,和善笑道,
「问了一晚上,刚开始觉得是嘴硬,后来才发现是脑仁儿小,被人一就上杆子往上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可惜了这张脸,都浪费了。」
「哦对了,二位是要去嵩山赴宴,对吧?」
柳承宣点了点头。
「是。」
「不妨同行。」
安梓扬笑道。
「昨晚问了问鲁姑娘,他们这些邪道已经串联了起来,专等着在嵩山上闹事,而且已经都得了易容功法。」
「其中,谁去替换谁,都是有数的。」
柳承宣顿时意识到了不对。
「也就是说——」
「没错。」
安梓扬笑道。
「二位的麻烦还远未结束。离嵩山越近,二位就会碰上越多已经被替换过的人。」
「虽然鲁玉和许冰的死讯无人知晓,但二位只要在这些被替换之人面前露出一丝破绽,立刻就会有至少十位邪道高手来灭你们的口。」
「其中不是不可能会有绝顶高手,甚至是江湖传说中的『天人』。」
「以二位的武功,十死无生。」
安梓扬双手抄袖说道。
「刚好,我也对这些人的谋划有些兴趣,既然两位已经卷到了此事之中,不妨与我同行。至少绝顶之下,我可以保二位无忧。」
「如何?」
柳承宣和温怜容对视了一眼,一拱到地。
「多谢公子,不知高姓大名,日后若有驱使,我浣花剑派但无不从。」
安梓扬却是摆了摆手,促狭一笑。
「我是谁,到了嵩山,你们自然而然便知道了。而且二位也不必谢我,邪道替换之人繁多,我特意来救你们,其实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二位若是要谢,也应该去谢他,而非谢我。」
柳承宣不明所以。
「呢——不知是哪位大侠安梓扬吹了个口哨,远处密林之中便响起马匹嘶叫之声,而后马蹄声极速朝着这边靠近。
他这才笑道。
「去年,行迟大师传位之时,有人带着贵派进门见礼。当日柳兄不正是领头之人吗?」
「可还记得故人?」
柳承宣陡然瞪大了眼睛。
「李大侠!?」
安梓扬翻身上马,笑着点了点头。
「正是。」
「他此时正在嵩山之上,知晓此事之后,特意让我来带故人上山,追查邪道之事其实才是顺便。」
「他让我带给柳兄一句话。」
安梓扬笑道。
「『中秋酒宴,岂能没有故人作陪?』」
「『当日所说『江湖再会」之语,不知小友可还记得? 』」
「『小友这半年以来过得辛苦。某已备了好酒,且为小友洗一洗这江湖风尘。』」
再看柳承宣,已是一时愣住。
而后,竟是不由自主地硬咽了起来。
这半年以来,师父生死不知,往日间交好的门派,非但不伸出援手,反而还在落井下石,逐渐蚕食着浣花剑派的门人和地盘。
门内弟子们都还不济事,只有一个温怜容能替他分担些许,他这个二流水平的大弟子为了支撑浣花剑派,真可谓是识尽了人间冷暖,也已经放弃了对江湖的幻想。
他走到今天,只是为了师父、为了师门强撑着而已。
正当此时,有人伸手将他拉出了深渊,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辛苦」,让人护住他的周全,为他备了好酒,说要为他洗洗风尘。
忽然之间,他好像有了依靠,有了可以倾诉的出口,这半年来的辛酸苦辣,
一时间齐齐涌上了心头。
这心情,或是委屈,或是释然,或是感激,或是喜悦,顶的他眼眶发酸,险些便要泣不成声。
温怜容上前牵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柳承宣这才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住了躁动的心绪。
安梓扬这才笑道。
「话已带到,二位,莫让他等太久。」
「咱们即刻启程吧。」
柳承宣用力地点了点头。
嘉竟二十四年,八月十二。
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南阳府,唐县。
柳承宣左右看了看,一时惊叹。
这唐县他曾经来过,算不上什么大县,也并不富饶,平日间根本没有多少江湖人来此讨生活。但眼下只是刚一进城,道路左右就有四五伙佩刀带剑的江湖人,齐齐朝看三人看了过来。
这些人,全都是朝着嵩山而去。
安梓扬压低了声音,轻笑道。
「二位,此处距离嵩山已不到五百里。以一二流高手的脚力,一两日就能赶到嵩山。」
「今日之前,或许是咱们没有进过城,或许是那些密谋在嵩山上闹事之人还没有聚堆儿的意思,咱们没有碰上麻烦。」
「但从现在开始,二位就要小心了。」
「他们若是要试探你们有没有被替换,不会等到了嵩山再动手。差不多就在今明两天了。」
安梓扬看似是在与两人说话,其实腰间剑柄隐隐指向了路边一伙儿江湖人,
弓着柳承宣和温怜容去看。
「那伙人,就不对劲。」
柳承宣会意,装作与安梓扬交谈的样子,用余光扫过那伙人,观察了片刻,
却是皱了皱眉。
「安公子,哪里不对?」
「气味,衣着,兵器。」
安梓扬笑道。
「他们身上,有一股异香。」
「二位可能接触唐门毒物少,这气味只有唐门中人能闻出来,是唐门为了防止门人被自家售卖出去的毒物暗害,留下的后手。」
「只要闻到这股气味,就知道这些人带着唐门的毒物,而且不是寻常货色,
怎么也得是一包一百两银子的好东西。 」
柳承宣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能用得起这般毒物的人,衣着和兵器不可能像他们这般磕。」
安梓扬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
「唐门的毒物,可不是谁都能买的。要买几十两银子的东西,就得先买一年几两银子的垃圾;要买几百两一包的毒物,就得先买一年几十两的货色。」
「寻常的毒物,唐门内功自然就能消化。只有那些出类拔萃的毒物,才会暗中埋下这异香作防备。要买到这种东西,起码先得在唐门花上数百两银子才行。」
「可这些人,衣服却还打着补丁,兵器上面的锈迹也不除一下。」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过了那伙人所在的酒肆。
「咱们三人进城,其他江湖人都会看上一眼,唯独这伙人头都不抬,反而太过刻意。」
安梓扬笑道。
「今晚,估计要见血了。」
三人说着话,到了一处客栈之外。
翻身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小二,三人走入客栈。
这一进来,就有数道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巡。
忽然间,有人朗声笑道。
「可是浣花剑派的同道吗?可是也要去嵩山赴宴?」
柳承宣转头看去。
一条长桌之上,坐着一位昂藏大汉,前襟敞开,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光头,手臂足有柳承宣大腿粗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