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竟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三。
顺天府,紫禁城,乾清宫。
嘉竟皇帝身上裹着厚厚的褥子,坐在以黄金制成、满是镂空的椅子上,闭着眼睛。
小太监自太医院取来了药材,先交由侍卫尝了,这才抽出皇帝椅子下的空格,将药材放入水中。
宫女对着椅子下方的炭盆轻摇罗扇,少顷,水汽从皇帝身下的镂空中,将皇帝笼罩了起来。
“咳。”
像是被水汽呛了一下,皇帝咳嗽了一声。
霎时间,那扇风的宫女面色苍白。
她猛然跪下,不住磕头。
“陛下,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帝没有睁眼,只是皱了皱眉头。
他不喜欢女人突然对他大声说话。这会让他想起两年前,几个想要杀了他的女人。
一旁的侍卫快步上前,一掌打在宫女后颈。
咔嚓。
宫女软软倒下,被两个小太监拖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捡起地上的罗扇,蹲在地上,对着皇帝身下的炭盆扇风。
周围的侍卫和宫女会意,纷纷退出了房间。
“陛下。”
蟒袍太监开口道。
皇帝睁开眼,扫了一下他,又闭上了眼,慢条斯理的说道。
“汪伴伴,有什么事?”
蟒袍太监回道。
“昨天那个方士献上来的丹药,已经查清楚了。虽然做了极精巧的掩饰,但底子就是少林的大还丹。”
“哦?”
皇帝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
“明教的手笔?”
“是,前些日子明教攻破少林山门,应当是那时候抢来的东西。”
“呵……阳家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皇帝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
蟒袍太监沉吟了片刻,却是继续说道。
“锦衣卫指挥使朱载派人传来消息,说了两件事。”
“说。”
“是,第一件,北镇抚司镇抚使卜磊在追击明教贼人途中,被贼首籍天睿所杀,尸体已经派人送回京城。经勘验,确实是被‘大九天掌’打中心脉而死。”
“朱载上奏,由北镇抚司千户李淼接任镇抚使一职。”
皇帝沉吟片刻。
“李淼……这名字有些耳熟。”
“十五年前,杀了来顺天府闹事的明教贼子,赏了一件飞鱼服的,就是他吧?”
“是,陛下,正是此人。”
“倒是个勇于任事的……准了,你们带人查一查底细,建个档就是。”
“是。第二件,锦衣卫收到确切消息,明教贼首籍天睿,正带着明教贼子朝京城而来。朱载正在追击,但收效甚微,恐怕拦不下。”
皇帝睁开了双眼。
“籍天睿,不是已经死了么?”
蟒袍太监也是一时疑惑。
“是,当年他的尸体,臣也查验过,确实是死了。却不知现在那个籍天睿是谁。”
皇帝摆了摆手。
“随他去吧,你去唤醒几个供奉防备着,来了就杀了便是。”
“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一件。”
蟒袍太监脸上露出一丝惧容,嘴唇翕动,仿佛极其不愿、但又不得不开口。
“陛下……‘炉鼎’,不够了……”
皇帝陡然将目光移到了蟒袍太监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蟒袍太监的脸上慢慢渗出冷汗,聚集成滴,落在面前。
他从皇帝还是个世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他了解皇帝,更甚于了解自己。
皇帝并不残暴,也没什么出格的爱好,更不喜欢杀人。
他只是喜欢安静,不喜欢有人打搅他的心情。而他现在告诉皇帝的消息……会让皇帝的心情变得极差、极差。
差到,可能会杀了他。
半晌之后,蟒袍太监面前的地毯已经被汗水浸透,连手指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皇帝才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