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苏帅,还是我去吧……
苏武得写信童贯,写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与童贯说清道明伐党项之事,这必须要与童贯通气,也还要去与谭稹说说。
童贯只要知道苏武在谋这件事,许多事不用如何与童贯挑明,童贯也当知道什么时候该怎么配合。
说第二件事,便是要与童贯说一下官职之事,让童贯不必过于为难,也说自己如今也还年轻,一切都不着急,在天子那里不必强求,也是暗示童贯以伐党项之事为主,再立功勋,再来升迁也不迟,万万不可恶了天子。
也还说枢相之功勋,还可再进一步,此事若成,枢相在青史之名,自当更是无以复加。
信件只管送出去,苏武继续来忙碌。
东京之中,童贯昨日刚刚进城,今日大早便入了皇城。
皇城之内,自也是几个相公都来了。
蔡京昨天也得知了童贯入京,今天大早岂能不来?
只管又随天子落座,天子抚琴,众人来听,天子抚琴之技艺,那也真是享受,而今天子心情愈发畅快,指尖下的琴弦,好似也如主人之心。
童贯听得是摇头晃脑不止,真说什么西湖花魁,樊楼大家,比天子来,那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曲作罢,也听童贯来夸:“俗世之人,技艺高超者众,却少那份豁达之气,也少官家此般眼界之广,仙音许也就是如此!”
天子面无表情,却也是面有表情,一种淡然之气质。
只管众人都来出言几语,蔡京才慢慢来说:“古来之君,也有二百之多,如官家这般天子,却是独独一人呐!”
天子微微一笑:“近来心中畅快,不想,这乐音之道,也能再上层楼!”
众人其实常常这般来聚,有事的时候随口谈论一二,无事的时候,便也是雅会,真要说雅,蔡京才是众人里的佼佼者。
蔡京书画之道,乐音之道,那也是无一不精,特别是书法,早已是名满天下,苏黄米蔡四大家,苏轼、黄庭坚、米芾之外,那蔡后来说是蔡襄,其实就是蔡京,只因蔡京是那亡国之奸佞,如此除名。
闲谈三五,檀香四溢,茶香也有。
还有天子转头去看那已然移了景致的艮岳,不免也要开口。
倒是蔡京先来说:“陛下,今日之艮岳,也更胜从前,有一股淡雅之气,不争之好,是那道法自然之理,其中滋味,着实也上层楼!”
天子闻言大喜:“果真?太师也品出了其中之味?”
这是蔡京吃饭的道行,岂能不说:“哈哈……官家雅趣之造诣,怕是当真要胜得古往今来所有人!”
天子却陡然面色又黯淡了些,说道:“可惜了,景致已成,有一人还未见到……”
“不知官家所言何人?”蔡京来问。
“太师不知也,此新景,乃是苏武一语点醒梦中人,此景,有他一半功劳,这制景之理,乃苏武心中所美,这制景之法,乃朕潜心构造,可惜了,苏武此时却不在此。”
所谓知己难求,苏武不在当面,天子当真心中不得全喜,就好比刚才那一曲琴音,也是抚与最懂得乐音的人来听,道理是一样的。
蔡京闻言,却稍稍皱眉,不过,他也立马来说:“陛下,居安想来也接到信件了,当是在回来的路上。”
蔡攸,字居安。头前他代替了朱勔,去了苏州应奉局。
天子立马也笑:“哈哈……还忘了居安,这新景之苦劳,皆归居安。”
蔡京便也来说:“这算什么功劳,岂不是他应该做的……”
“太师此言不免苛刻,岂能不是功劳?只待他入京了,便赶紧往西夏去,若是西夏事成,那更是名垂青史之功也,到时候一并来封赏,再好不过!”
天子此时心情也好,心中想的自然都是美事,这未来,怎么美好怎么想,错不了。
童贯闻言一愣,左右看看,也问:“太师,此何事耶?”
蔡京也答:“枢相一路归来,风尘仆仆,自还不知,只待居安回来,就要出使西夏,着西夏归附之事!”
童贯听来眉头一皱,西夏归附?
便问:“可是党项来使?”
天子来答:“不是党项来使,是着居安出使党项,如今辽国已亡,党项身后再也没有了契丹之助,兵锋威势之下,想来党项再来归附之事,也是水道渠成!”
童贯眉头当真皱起来了,他在西北监军经年,对于党项之了解,自是比在场众人都要多得多,党项归附这件事,也不知是从何谈起?
当然,表面上看,党项归附比燕云归附还要合情合理,因为党项以前是归附的,不免也可以说是大宋麾下驱策之犬马,甚至大宋皇帝也赐过党项皇族赵姓,只是仁宗时期反叛立国了。
西夏立国,尔来,八十多年,那燕云可是一百八十多年,燕云也从未归过宋。
童贯想表达一点不同的意见,却是看着天子那格外自信的面容,又看了看蔡京王黼张邦昌白时中等人……
他知道,自己不该是扫兴之人了,一旦真出言扫兴,别的且不说,就怕天子当场黑脸,所以想说的话语得吞进肚子里,只能一语来:“原是此事,愿蔡学士马到功成!”
但童贯也知道,这件事,怕是轻易成不了!
听得童贯也这么说,天子更喜:“哈哈……甚好甚好,国运至此,不免是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也是仰赖诸位卿家殚精竭虑,枢相此番更是功劳甚大,郡王之尊,除了开国年间,可真是第一次了!”
那童贯岂能不立马起身来谢,谢恩几语之后便来开口:“陛下,苏子卿此番,身先士卒,功劳甚大,与辽骑决死,那是奋勇在前,着实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报圣恩!”
“哈哈……朕岂能不知,朕都知晓,那捷报朕可都细细看过了,朕可有亲笔信去,想来他也该收到了!”
天子捋着胡须在说,他对苏武的爱,岂能比旁人少?天子,博爱非常,能留身边之人,就没有他不爱的。
童贯心中难受,左右去看,更也去看天子那微笑的脸,他这辈子,以察言观色而起,此时岂能感受不到?
怕是要食言了,对苏武要食言了。
但童贯还是想试一试,硬着头皮再来一语:“倒是老臣觉得,此番对子卿的封赏,稍稍有些小了!”
天子依旧笑脸,抬手一挥:“枢相不必多想,对于苏子卿之事,哈哈……朕自有计较,子卿之才,不可枉费,来日宣麻拜相,自也不难,不过,经略州府之事,他还当真不曾有过,此番小一点无妨,皆为来日,所谓简在帝心,不外如是!”
童贯点着头,心中知道,看来是无奈了……
稍稍吸一口气来,平复一下内心,童贯再言:“官家,有一事也还要说……”
“说就是……枢相与朕,何必客气!”
“说的是那程万里之子程浩,此子啊,当真也是才能极佳,年岁虽然不大,却是军中经营之事无一不通,此番二十多万大军,后勤辎重之事,一来仰赖东平知府宗泽,二来仰赖齐州知府张叔夜,第三就数程浩,老臣有意擢升他为枢密院都副承旨,不免也要禀告陛下知晓!”
既然苏武这件事走不通,赶紧把程浩的事情先定下,这事,本也不必拿到天子当面来说,童贯自己下去运作也是可以的,中书门下,吏部,审官院,童贯这点脸面还是有的。
但如今童贯看看蔡京,看看王黼,莫名有些担忧……
既然担忧,那就直接拿到天子面前来说,天子点头,可以省事不少,也没有了什么夜长梦多。
天子先问:“可是超晋?”
童贯也答:“便也因为是超晋,所以才要禀告陛下知晓。”
天子点头来:“既是你如此来说,那此子才能定是不假,允了就是!”
童贯大气一松,连忙拱手:“老臣代程浩拜谢陛下!”
“嗯,什么时候有暇,便把此人带来朕见见!”天子如此一言,便是他最喜欢做这种事,就是见人,提拔谁他看看,重用谁他也看看,军将出征,他也看看……
王黼昔日,便也是如此进入天子视野,一见就喜,越见越喜,超晋八级,就成宰相了。
反倒是而今当宰相了,天天在身边转悠,好似又没有原来那么喜欢了,倒也不知是为何……
“陛下要见他,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童贯只管把好听话拿来说,却是心思已然不在……
这可如何是好?出燕京的时候,那是信誓旦旦与苏武去说,保准回来给他弄个签书枢密院事,头前胸脯拍得有多响,此时,童贯就有多难受。
也气苏武,昔日里好话与他说尽,告诉他蔡太师轻易不好得罪,苏武非要不信,而今倒是好,大好之事说坏了就坏了……
还是苏武这年轻人,着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这回终于吃上亏当了!
这个亏当可吃得太大!
唉……
只看能不能容后,慢慢来磨一磨天子,时不时在天子面前把苏武那些事拿来说一说夸一夸,看看这水滴石穿的功夫能不能见点效果。
那边,天子抬手在招,招什么?
宦官李彦兴匆匆而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那上面有锦衣,锈的是龙蟒。
广阳郡王,天子要亲自赐服,甚至也要童贯当场来换。
梁冠、朱袍、朱裳、大带、革带、绶、白袜和乌屐,一套下来,那自非同一般!
童贯一时也喜,天子丝毫不顾什么威严,还要转着圈来看,转着圈来夸:“好好好,威势不凡!”
童贯岂能不是连连躬身,拜个不停?
倒是众人皆笑,没有那什么阴阳怪气之事,都是来祝贺来夸。
童贯还得来一番涕泪俱下之感动感怀,无以复加的感恩!
只待从皇城回去,归家之后,童贯又是皱眉,先把事情与苏武说一说,却也安慰无数,让苏武不急,他再想办法,看看此事还能不能成,不免也还怪罪带着教导,也说苏武昔日不该把蔡太师拿来得罪……
再说一些事,不免就是党项之事,说蔡攸要出使党项,也说担忧,出使归附之事,当是不成……
诸如此类,洋洋洒洒千言去,只管往燕京快马去发。
倒是苏武的信也到了,那军中快马传信,竟是只比童贯慢慢摇的车驾晚到一天。
看得苏武之信件,童贯心中便也少了几分难受,也是苏武自己预料到了,童贯嘟囔来语:“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却也还自言自语来:“你啊你啊,许就是个执拗,执拗在官场,不是好性子……”
不免也想,既是苏武也在谋党项战事,也好,蔡攸出使去,定是不能成,回来之后,天子与太师,许也有个恼羞成怒,怕是战事真不难。
嗯……再一想去,若是这战事要打,许苏武再建功,签书枢密院事?兴许同知枢密院使?
只是……
党项战力,怕是……
罢了罢了,不想了不想了,想不得那么多了,既是天子也谋,太师也谋,苏武也谋……顺其自然……
往后的事,不必如以往那般过于上心,也是如今,着实疲惫,休息休息……
程浩归家,先见妹妹,兄妹二人,叙旧无数。
也是程霁月要归东平府了,这一趟京城的任务,也都完成了,前线战事也结束了,回去自就是等着自家夫君归来相会,也是年节又不远了,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