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点头笑着:“嗯,当是如此!”
见得苏武好似无所谓,谭稹才大气一松,便也生怕苏武此时此刻不平不忿。
谭稹还要苏武帮着做事,只管再说:“这撤军之事,还仰赖苏帅多多操持!”
“好说!”苏武其实心情不错,回京东,就很满意,却也有话来说:“倒是要去信枢相说得一事,当然,谭相公也在当面,也当是谭相公来主此事……”
“何事?”谭稹来问。
苏武便说:“我自己倒是无妨,快一些慢一些,先加恩后加赏,都无妨,简在帝心!倒是麾下军将们,如何提拔擢升,那是大事,此军心也,若来日还要用兵,自当军心稳固,真说起来,是谭相公如今主持枢密院了,此事自是谭相公来定夺……”
“诶,不敢不敢,枢密院那自是枢相来主持,我最多算个帮衬,但此事,我一定认真来做,好教军将们安心就是!”
谭稹连连点头,如今两番随军,那也算学得一些了,童贯也有耳提面命,便也知道,这枢密院里当官,想要人来效死,那自这些事少不了。
“相公如此之言,我便不多操心了!”苏武点着头来。
“好,放心放心,今夜,我便是不睡,也把这请功之事的奏疏递送到枢密院去,只等吏部与审官院等处盖了印,事就成了!”
谭稹倒也自信。
苏武却不那么有信心,朝堂论功之言,都在给他的圣旨上了,纸面之上,不过小战两场,皆是燕云军民箪食壶浆迎的王师,真论军功,论得多少来?
苏武自己都没论到什么,何况麾下军将?
许杨可世频频之言也不假,不免是白跑一趟。
苏武与谭稹说完事,便也各自去忙。
谭稹自是忙着组建他的燕京府,文官里,找朝廷要一些,辽国旧官也用一些,不免李处温也要出出力来。
武官里,谭稹昔日在京畿也有一些故旧之人,调拨一二,郭药师为燕京府兵马副总管,那也只管来用,郭药师几千怨军,自也驻扎在侧。
苏武一时半刻也不会走,军事,苏武也当帮帮忙,若是没有苏武帮忙,谭稹还有些心虚,州府十几,州县几十,理清这些脉络,理清名册军汉,各处驻军管制,还都要仰赖苏武帮忙,乃至苏武麾下那些幕僚班子。
撤军之事,更是苏武来做,那些什么后勤之类,都是苏武调拨。
谭稹不免也想,这苏武,真是好用。
苏武忙什么呢?
自往城外营寨去,诸般军将,岂能不济济一堂来听天子恩典?
只待圣旨念罢,众人也没什么喜出望外,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夸那么夸,说到实际之处,八十万贯,还得二十万军来分,真说实际之数,哪里又只是二十万军?那是二十五六万之多。
一人分得几个钱?几千里来,分这几个钱?
当然,众人表面上也当谢恩。
只待谢恩了。
众人落座,其实心中,很多都在失望。
刘延庆来说:“这一趟来,也是几千里,却比不得江南那一趟啊……”
苏武笑来:“无妨无妨,只待再过一些时日,我来与诸位分一分就是。”
苏武这一语来,众人自就喜笑颜开,倒也都知道苏帅最近忙着在弄钱,那吴虞候是日夜在忙。
却听刘光世来说:“又教哥哥破费!”
苏武摆手来:“哪里话,哪里是我破费,战事是大家一起打的,这燕云是大家一道来的,只待我弄了些来,自当与大家一起来分,总不能往我一人荷包里装……”
刘光世也笑:“哥哥从来如此大义!”
王禀忽然来说:“苏帅容禀,婺州军,可以……”
苏武抬手一止:“一视同仁,不谈什么昔日恩不恩的,在座,一视同仁,其他部曲,自是无有!”
韩世忠一语来:“那是应该,那些浑人乞丐之辈,自不当给!一人给去三四贯钱都多。若是由我来,天子的赏赐都不给他们……”
军中也有鄙视链……
苏武来笑:“你倒是大胆,放肆得紧,你还敢贪墨天子赏赐,到时候天子拿你人头来砍!”
韩世忠悻悻不言,死在战阵可以不怕,天子砍头还是有点怕的……
众人不免也都来笑,也知都是在调笑。
老成持重种师道来说话:“此番,少损人命,便也是再好不过,再大的功勋,总没有儿郎的命重要,能得钱财,也是极好。燕云归附,便是大喜,家国之喜,咱们呐,做下了一件名垂青史之大事也,尔等来日,都当在史书之上。”
这话,倒是把气氛一时就抬起来了,众人岂能不喜?
便是武松来问:“老种相公,莫不我也能在史书之上?”
种师道捋着胡须来笑:“那是自然!”
武松笑着来说:“这倒有趣!”
却听武松忽然来问:“哥哥,此番你为领兵之帅,智计百出,身先士卒鼎定胜局,天子如何加恩?”
倒是一语把所有人都提醒了,刚才读的是赏军之圣旨,苏帅之事想来也到了,众人目光聚来。
苏武笑着,真诚在笑:“琅琊郡公!”
“好好好!”武松就在拍手,这玩意听起来就好,众人不免也都笑!
却是武松又问:“诶,那官职呢?”
苏武还是笑:“京东两路宣抚副使!”
如此一语来,就看武松表演变脸,刚才还笑着拍手,此时笑容一止,面色就沉!
只看左右,满场所有人,面色都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盼着苏武往那枢密院去管事,在场众人,在场兄弟,都跟着吃肉喝汤,将来日子越过越红火!
怎么连苏帅自己都吃不上肉了?
真往下想,苏帅都喝汤了,大家还吃什么肉喝什么汤?莫不连口肉香味都闻不到了?
却是武松忍不住一语来:“要这官作甚?程相公不是在京东当得好好的吗?”
“放肆,休要胡言!”苏武一语呵斥,便道:“此乃天恩,容得你来胡说八道?”
武松当真也不多言,只是气鼓鼓转头去。
再看鲁达林冲等人,也都是一口气叹去,话语是说不得的……那就找私下机会再说。
种师道看得满场沉闷,立马来言:“无妨无妨,许只是一时之事,许还待几日……”
刘光世却是有些急,他还等着这回,也往上努一努,不说别的吧,与老父分作二军,去个别的路当个什么兵马副总管,看来是妄想了。
便是来问:“那童枢相与谭相公呢?”
苏武来答:“童枢相加封广阳郡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去,郡王?活着的异姓郡王?这是几辈子没见过的事了!
苏武再说:“谭相公,擢升签书枢密院事。”
刘光世立马一语:“竟真是他赢了?”
这话何意?以往,刘光世的视野里,便是苏武与谭稹在竞争,此番一比,岂不就是谭稹赢了?
只道谭稹无能,天子圣明,谭稹在兵事一道,哪里有资格?
苏武连忙抬手来摆:“诸位往后,对谭相公可要多几分尊重,无事啊,多多走动才是,往后谭相公是诸位上官,也是我的上官,自不可与他交恶,皆是家国社稷,不分你我私情!”
众人能说什么呢?
唯有种师道来说:“倒也是惯例,天子近臣内侍,自不用说,来日,苏帅自当也往枢密院去,放心,诸位放心!”
这话,还真能安慰到人,刘光世便也点头:“想来,也是官家看哥哥年轻吧,过两年许就不一样了……”
不想,一直鲜少说话的倔头倔脑姚平仲,忽然来了一语:“功小罢了,官家与朝堂诸公,以为咱们这些军汉这一次,功小!”
苏武连忙又抬手:“姚总管可不能胡乱出语。”
哪里想到,越是让姚平仲不说,倔头倔脑姚平仲越是要说:“便教他们来打,教他们身先士卒与辽骑死战,也不看看那尸横遍野都是好男儿,便教他们来,当场裤子都要尿湿了!”
这厮真是个犟种,难怪童贯一直以来那般嫌弃他。
苏武苦笑:“姚总管……”
姚平仲还起劲了:“那城墙,让他们来爬,婺州兵爬归义城,何等奋勇?死伤几何?几千里来,为国为家为社稷,几丈高的城墙摔落无数……”
王禀连连摆手:“不说这话,姚总管,本份之事也!”
还是种师道一语去:“好了,你这个臭嘴巴,吃了一辈子亏当,还吃不够呢?”
“哼!”姚平仲冷哼一声,把头一偏一扬,懒得多言。
苏武来言:“不可再论了,此事就到这里止住了,功大也好,功小也罢,我自心平气和,心中无碍,诸位也当如此,许来日,还有再会之时,只管能与诸位一同上阵,便是欣慰之事,只待过些时日,各自分些钱财去,便也不算白来,回家去了,钱财莫要乱花,只管置办军械马匹,只管养好士卒,多养儿郎!”
刘延庆立马就来问:“怎么?苏帅之意……”
苏武点点头:“战事还有!”
“那……”刘延庆又问。
苏武便真来说:“如今之局,且不论女真如何,就说天下之势,如今燕云归附,岂不上下同喜?天下之大,还有何处?想来官家与诸位相公,也会喜欢青史留名,也会想着立传传世,党项兵少人寡,如今大胜之威,朝堂之上,岂不也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谭相公岂不也还想着进到枢密使去?”
众人闻言一愣,各自看了看,打党项?
自从神宗之后,与党项之事,早已偃旗息鼓,除了边境一些小小摩擦,也有好多年不动大干戈了。
以至于如今西军各部,那是越养越少,乃至……朝廷军费,也年年在减。
这都是其次,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就看满场之人吧……
刘延庆也好,姚平仲也罢,乃至辛兴宗,若非上次江南剿贼,真说起来比起来,一个个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包括刘延庆。
便把种师道也算上,官职也大不到哪里去。再看折家的新一代人,如今还在校尉品级中混……
那杨可世为何那般想要功勋?为何急成那样?
所有人其实都一样,无晋身之资,没有机会!
而今打得几番胜仗之后,众人自也信心十足,都觉得自己能打,不免更觉得是没有机会!
只听得苏武如此一言,西北诸多军将,哪个不是两眼放光芒?
这回最先开口的不是刘延庆了,而是刘光世,他激动来言:“哥哥,此话当真?”
苏武点点头:“我所料,定然不差,到时候……怎么说呢……”
“哥哥不必说,我等省得!”刘光世脑袋着实灵光,甚至,有时候刘光世的脑袋会过于灵光。
灵光之下,便也懂得,这事,也需要在座诸位推波助澜。
比如,回去之后,与党项的摩擦是不是可以主动一些?更多一些?更激烈一些?
报到京中的奏疏里,是不是可以把党项描述得更坏一些?
苏武笑来:“这天下,终究要平,寰宇要扫,宵小之辈,岂能多留?重复汉唐,吾辈之荣光!”
众人刚才还有些沉闷的目光里,只管苏武这一言来,哪个不是精光就起?
苏武为何要这般?
还是那一言以蔽之,如那李世民,天下之功大半是他,那他做什么,世人都能原谅。
苏武如今,名声名望还不够,江南有之,京东有之,河北河南许也有之,但如今之势,西北之地,必也要有之。
在军中有的,不够,还得在民间也有。
那党项自从仁宗时期叛乱立国以来,与西北不知打了多少仗,各地州府,不知被劫掠多少,家家户户上阵杀敌,胜也有胜,败,那更也是一败涂地,死伤惨重。
西夏党项与宋的边境之广,甚至超过辽国与宋,几十年来,血债是一笔一笔,罄竹难书,最激烈的时候,西北州府,那是家家户户备战备敌,甚至常常是家家户户缟素一片!
便是而今,摩擦冲突也是无数,自仁宗神宗几次惨败之后,如今那西北之地,反倒是党项猖獗,欺负人来,不知多少民怨沸腾。
为了日夜备战党项,那西北之处,能到什么地步?许多州府,一般百姓犯得小罪,只管上校场射箭,若能中靶,当场免罪,这事,种师道治下就是如此。
宋人与辽死战的记忆,那是久远的,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但与西夏党项死战的事情,那真就在眼前!
只管是苏武去西北领兵,覆灭党项,西北一地,军心民心,自就无以复加了,苏武甚至当场封神!家家户户,苏武的长生牌位都得给供起来!
苏武在谋,谋得一事,若是来日真有个什么事来……
西北军民,即便来到当面,对着苏武,也挥舞不起刀兵!
苏武如今,不是以往,内在里,是在京东经营,外在里,不是朝堂,而是天下各地之民心军心!
至于眼前燕云,其实还不急,女真还要与辽人死磕许久,一直从西京磕到草原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