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只见鬼母太岁似是格外暴躁。
双胞胎近在咫尺,这是它能拼凑完整鬼躯的机会——此时一受阻碍,鬼母太岁顿了片刻,接着煞气暴涌。
‘砰砰砰!’
‘砰砰砰!’
心跳声陡然之间变得又快又急促,所有人胸腔开始剧烈震荡,血脉急速涌动,仿佛要胀破血管,爆体而亡。
鬼母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膨胀,在刹那之间随即化为一座庞大的小山,接着再度往众人涌来。
腥风阵阵,众人身上厉鬼力量隐隐有失控的契机。
谢景升表现更加不堪。
他的耳朵、牙齿开始脱落。
在意识到自己鬼躯解体时,谢景升本能的想伸手将脱落的五官接住——只是他刚一伸手,手指竟像是一根根残败的枯叶,纷纷落地。
“完——”
他连话都说不出。
就在这时,鬼母在前进了数丈之后,再度停滞住。
一股令人的神魂都能饱受震慑的可怕意识顷刻复苏。
不知从何时起,第十七层地狱的鬼雾开始变浓。
原本沉寂的黑气‘苏醒’,黑雾滚滚,开始与血红的暗光相融合。
‘砰砰砰——’
鬼母太岁激烈的‘心跳’声中,有股力量开始反噬、并压制它。
黑气之内,有道阴影缓缓浮现。
血光笼罩下,鬼母太岁的身躯下方,突然浮现了无数诡异的‘细丝’。
这些细丝密密麻麻与鬼母太岁的身躯相连,细丝所到之处,将本该无形的血红煞气‘捆缠’住。
仿佛太岁之下,有人藏了一个巨大的、沉重的锚,将鬼母太岁这艘危险行驶的‘巨船’强行停泊在此处。
黑线一一显形,与血色太岁以撑开的‘伞’一般的造型,定在半空中。
这些诡异黑线的末端,系于一个阴影之上。
那阴影在血光下因血色太岁复苏的暴动而微微转动,待到它转过身来时,露出一个被鬼线五花大绑的、身躯残缺不全的尸骸。
只见那尸骸自左肩以下被斜切消失,那头颅似是也被斜切拼接,一条恐怖的伤痕贯穿了尸骸的颅骨。
从它的右侧额头上方,顺着眉心切下,将半个脑袋连带着一只眼睛削下。
但那伤势被修复。
另一块相同切痕的头盖骨被覆盖在尸身之上,只是与尸骸并不相吻合。
就在这时,赵福生识海内的封神榜微微晃动。
封神榜的神龛之内,阴差马面的神牌闪动着煞气。
阴差似是找到了它丢失之物。
……
此时虚空之下,被迫显形的半面残骸飘荡在半空。
它生前应该是早有准备,死后仍维持着在生时的动作。
厉鬼的单手抓住了一大把细线,余下的鬼线线头则被它咬在了嘴中。
鬼的眼珠泛着诡异、森然的灰蓝色调,已经没有了在生时的情感、记忆,但它仍是牢牢将那把鬼线紧拽在掌中。
这些线头的另一端,牵系着被五花大绑的鬼母太岁,浮漂在空中的太岁如同被厉鬼牵在手中的风筝一般。
二鬼相互对峙、相互压制,形成一定的平衡。
……
这诡异、惊悚而又离奇的一幕看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纵使隔着两百多年的时间长河,赵福生只从当年人的过往、外人的口中听过臧君绩的名字,可当她真正见到这副残碎的尸骸时,‘臧君绩’的名字依旧浮现在她心头。
这实在太震撼了!
谢景升提及曾经的帝将分解自身镇压天下厉鬼,提及这位祖宗事后将自己的残躯埋葬在中都之城下,以镇压残躯,避免鬼躯复苏。
不过听到传闻的惊骇远不如此时亲眼目睹时来得深沉。
臧君绩以一鬼之躯,将这可怖的鬼母太岁拴系在了第十七层地狱。
‘砰砰砰、砰砰砰——’
鬼母太岁的形体疯狂涌动。
但任它将这深渊搅得翻天覆地,粉红的鬼雾漫天飞舞,那牵系着万千鬼线的半截残缺尸骸却依旧浮于半空,稳如磐石,一动不动。
“这——这是——”刘义真瞪大了眼,久久不敢眨眼睛,他张了张嘴唇,想要说话,却觉得喉间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难以发出声响。
鬼母左右游移,宛如在半空之中飞转的山峰——可无论它飞往哪个方向,那些捆缚着它的丝线却都掌控在残尸之手。
赵福生心中惊讶至极。
正当她欲张嘴说话时,另一道响声在她耳畔响起来了。
“不肖子孙臧雄武,拜见臧氏祖宗!”
这声音低沉、轻颤,有些沙哑,将怨恨、激动、委屈等所有的情绪全部并兼其中。
众人本来早受鬼母太岁的‘砰砰’声影响,又受它与臧君绩残骸的对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压根儿没防备着纸人张会在此时隐藏在众人身侧,还出口大声说话。
这一道喊话声如石破天惊,打破了深渊的诡谲静谧,同时那股震得谢景升鬼躯坍塌的‘砰砰’声也消失了。
四周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听习惯了鬼母发出的‘心跳’声,再面对这安静时,大家竟有些不习惯了。
赵福生瞳孔一缩,飞快转头。
四周一片黑暗,她没有看到臧雄武(纸人张)的影子。
纸人张躲在哪里了?
这个念头一涌入她心头,接着一个大胆的猜想随即浮出——赵福生倏地转头,看向第十七层地狱的方向。
如她所料,那原本浮漂在半空中宛如小山一般的鬼母太岁消失了。
那以无数鬼线牵系着鬼母太岁的臧君绩残躯也一并隐匿不见。
十七层地狱的虚空内,一个男人跪在半空中。
赵福生在地狱之内呆得久了,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到男子背影的刹那,便将此人认出来了。
臧雄武!
58年前,正当壮年,却因搅入罗刹官司奔走而疲惫不堪,最终遭遇剧变,妻、女皆亡的臧雄武。
此时的他与后来手段毒辣的纸人张不同。
他悲愤、怨恨,还有身而为人的痛苦与绝望情绪夹杂其中。
此时年轻的臧雄武跪在第十七层地狱,他仿佛看不到来自十六层地狱处的万安县众人,跪拜在地,向虚空叩头:
“后世儿孙听闻,我臧氏先祖乃大汉朝驭鬼的佼佼者,曾为大汉朝镇魔司镇压鬼祸立下大功德。”
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哭泣,却字字带血:
“老祖宗,如果天道有眼,凡事有因皆有果,为何臧氏的福报并没有荫泽后辈呢?”
“为什么坏人做事不得恶报?多少普通人勤苦劳作,我妻子与人为善,平时尽做好事,却不得好结果?贪官污吏盘剥百姓,却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