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这辈子大风大浪也经历过,”无论是花团锦簇还是冰天雪地,她都看过了,“但孩子还小呢。”
此后的岁月时,她时常后悔当时没让臧君绩将孩子带走。
初时是后悔,后来便渐渐发誓,如果再有人进入鬼域,她一定要将孩子托付出去。
“她还小,应该看看真正的风景,不要天天盯着残宫断瓦,打交道的都是厉鬼。”许婆婆道:
“我想她看到真正的日出,呼吸没有硝烟火气的味道。”
她笑了笑:
“我当年真应该将她交给臧君绩的。”
许婆婆怜爱的看向许驭。
“此一时、彼一时。”
赵福生想起后来的情况,不由说道:
“当时将孩子交给臧君绩,未必是最好的归宿,兴许这小孩后来另有造化呢。”
她的话令得许婆婆愣了一下,接着眼神闪了闪,似是眼中有曙光生起:
“真的吗?”
“真的。”赵福生点头应承。
许婆婆道:
“大人的意思,是你愿意替我将许、杜驭带出这鬼域?”
赵福生再度点头:
“这孩子自有归宿,我愿意替你将她带出地狱。”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令许婆婆心中生疑:
“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骗你有什么好处?”赵福生失笑。
许婆婆神色阴晴不定,她又面现犹豫。
赵福生说道:
“不然我们现在就走,你等下一波来客?”
她这话一说出口,立即打消了许婆婆全部顾虑:
“不行!”
许婆婆一说完,便见赵福生嘴角边笑意,她一下丧了气:
“带走吧、带走吧,留我一个人在此地。”
说着说着,又有些伤感。
范必死见她这模样,出声道:
“许驭自有自己的渊源,我们大人是个很好的人,她说要将孩子带出去,就是真的带出去,绝不骗人。”
他出面说话,倒令许婆婆抬起了头来,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接着点头应承:
“我听你的。”
说完,又喊
“杜驭、杜驭——”
小孩怔怔的,对‘杜驭’两字并没有反应。
赵福生道:
“就叫许驭吧。”她说道:
“姓氏只是名号,杜家人早已经死去,这孩子从小跟在你身边,与你相处的时间远胜过在杜家之时,又何必改名换姓那么麻烦呢?”
许婆婆不安道:
“毕竟是杜家的根,怎么好跟我姓,当时只是一时情急,权衡而已——”
赵福生摇了摇头:
“你都已经驭鬼,守的是鬼域,镇的是大义,又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你庇护她将近两百年时间,小孩跟着你叫许驭,没有问题。”
她见许婆婆还有些犹豫,又道:
“而且许驭这名字最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许婆婆心中听得熨帖,嘴里却道: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乾坤笔提的。”
赵福生淡淡的道。
许婆婆吃了一惊:
“乾坤笔?”她面露防备:
“当年张允中死在宫中,张大人失踪了,乾坤笔可能遗落在永巷内,”说到此处,她突然道:
“你们去过永巷了?怎么逃出来的?”
她一连抛出两个疑问。
赵福生没有回答,而是以意识沉入地狱,将被困在地狱内的乾坤笔取出,握在了手中。
那鬼笔一入她手,便呈现出厉鬼复苏的架势。
但它刚一动,赵福生便以地狱阴影笼罩,封神识也跟着动了,提示赵福生可以用功德值镇压鬼笔。
随着功德值被扣除,那笔老老实实躺在她手心。
许婆婆一见乾坤笔,便大吃了一惊。
她自己也是非凡的驭鬼者,自然察觉得出那鬼笔力量。
此时见那鬼笔老实躺在赵福生掌心里,她不由惊道:
“你——这、这真是乾坤笔——”
喊完之后,她不由道:
“可是你把乾坤笔拿出来做什么?”
赵福生也不理她,只是转头看向身侧的小孩:
“许驭,你喜欢这笔吗?”
她话音一落,许婆婆顿时坐不住了:
“这东西怎么好随意乱送呢?”
若是寻常人,与鬼沾上渊源,便嫌不吉利。
许婆婆非一般人,许驭也不是。
且乾坤笔也与一般的大凶之物不同,它是先明王将级的驭鬼者所驭使的,能知过去未来事的奇物。
赵福生拿出这笔已经令许婆婆感到十分震惊了,她此时拿着这笔召唤许驭,言下之意,是要将这样的重要之物送给孩子。
这不得不让许婆婆惊骇。
她看向刘义真等人,众人在初时短暂的惊讶之后,随即恢复了平静,望着眼前这一幕,仿佛并不如何稀奇。
“太、太贵重了——”许婆婆喃喃道。
在说话之余,她心中不免又惊且喜。
这样的混乱世道,像许驭这样孤身一人的小孩,若无自保之力,长久依恃他人照顾,并非长久之计。
如果她能拥有这样一件奇物在手,将来定会成长至像张允中一样声名显赫之辈。
成为了驭鬼者——且是高品阶的驭鬼者,许驭才有未来可言。
许婆婆目光牢牢盯在乾坤笔上,嘴角微微颤抖,嘴里不停的道:
“这、这太贵重了,她还只是个孩子——”
但她却并没有态度强硬的阻止许驭伸手去取。
她怀抱着一种复杂至极的念头,看着赵福生低声问孩子:
“喜欢这笔吗?”
赵福生目光与小孩对视。
纵使将近两百年的时光没有与旁人交流,可小孩依旧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许驭迟疑了半晌,扭头看向许婆婆。
许婆婆眼眶酸涩。
只是成为驭鬼者后——尤其是驭使的厉鬼使的是火,这让她早就已经丧失了流泪的能力。
她犹豫半晌,颤声道:
“大人问你,你喜不喜欢这笔,只管跟大人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