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p>
听到李斯这义正言辞的驳斥，赵高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然，倒也不敢大笑，以免引起旁人的注意。</p>
“相国大人就是相国大人，不仅沉得住气，这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是一流。”</p>
“没错，我赵高和扶苏殿下的老师，国师古寻大人素有龃龉，关系不和，但你李相国也强不到哪去吧？”</p>
“韩国九公子之故事，李相国难道以为二十年过去，国师便不会跟你算这笔帐了？”</p>
赵高把话挑明，李斯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p>
扶苏继位，赵高肯定会死。</p>
不说他这么多年一直跟流沙，跟古寻作对，单单是他数次策划对扶苏的刺杀行动，就足够死上一百次。</p>
李斯比赵高强点，但也不多。</p>
他倒是没有给扶苏下过任何绊子，和古寻的关系也算上不咸不淡，不好不坏，但他跟韩非的关系，那就很难评了。</p>
理论上他们是亲师兄弟，在这个时代堪称半对亲兄弟。</p>
但李斯这个师弟，却坑过韩非，险些将其送上死路……应该说他已经把韩非送上了死路，只是最终被古寻给救了回来。</p>
不止如此，不久前小圣贤庄的覆灭，他这个相国也得承担一部分责任。</p>
当然，说到底，韩非的事也好，小圣贤庄的事也罢，真要计较‘罪魁祸首’，肯定得算在嬴政头上。</p>
但要说李斯完全不沾边也不现实。</p>
至少李斯本人不觉得自己的亲师兄韩非会不跟他算这两笔账。</p>
虽说这段恩怨只在他和韩非师兄弟两人之间，从没延伸到古寻或扶苏身上。</p>
但是……扶苏姑且不说，古寻护短是出了名的。</p>
嬴政在的时候古寻不跟他算账，可要是嬴政没了，新皇即位……</p>
李斯不知道扶苏会不会主动帮着古寻韩非对付自己，但他很确定扶苏大概率不会偏帮自己。</p>
这种情况下，扶苏继位赵高会死，他李相国也很难有什么好下场。</p>
说不定也会死。</p>
李斯连丢掉丞相之位失去权力都接受不了，更不要说连命都丢掉了。</p>
当然，和赵高这种包死的‘家奴’不同，身为外廷重臣，他是有一线生机的。</p>
扶苏还是有一定几率会保下他的——可能是看在他劳苦功高，为了稳定纷乱的时局，也可能是为了留着他搞制衡，亦或是其他可能。</p>
总之，他确实是有用的。</p>
就是这些用处对扶苏来说都称不上是不可或缺，所以……几率不大，就看李斯愿不愿意赌一把了。</p>
老底儿被揭开的李斯阴着脸沉默了片刻后仍未松口，嘴上依旧是帝国的忠臣良将：</p>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p>
“我等既食君禄，便是人臣，以下议上，非为臣之道。”</p>
“一切，自由皇帝陛下裁断。”</p>
翻译一下就是，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嬴政，说谁继位那就是谁继位，之后会怎样则由新君说了算。</p>
他们无权过问。</p>
赵高冷笑一声，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这道诏命乃是绝密，天下知情者除陛下外，就只有你我二人了。”</p>
这话看似没头没尾，实际上却充满了暗示与引诱。</p>
李斯心知肚明，却是面不改色，目不转睛，彷佛什么都听不懂。</p>
赵高见状，扬眉一笑，又转了个话题：</p>
“帝国如今的局势，李相国应该一清二楚吧？”</p>
“流沙占据北地，独霸一方，岭南辽东苦寒遥远，形同虚设，齐鲁荆楚蠢蠢欲动，只待时机。”</p>
“若是在这个时候，按照皇帝陛下的遗诏行事，只怕帝国的万里江山立刻就要动摇了！”</p>
“帝国朝局，自有本相与一众朝臣想办法处理，还不需要赵府令操心。”李斯端着架子，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p>
“处理？”赵高阴冷一笑，“李相国的处理，便是想办法糊弄随行百官，隐瞒一切？”</p>
“赵大人觉得不行？”李斯依旧淡定的回道。</p>
“若是没有皇帝陛下的这道遗诏，我相信李相国可以一直瞒下去，直到车队返回咸阳。”</p>
“可一旦到了不忍言之时，这遗诏就得颁布，李相国你还怎么瞒？”赵高反问一句，“你瞒得了车队群臣，还能瞒着长公子扶苏吗？”</p>
从逻辑上说，李斯可以把一切都安排在暗中进行，只要拖到扶苏暗中赶来处理大行皇帝后事，后续想稳住局势就不难。</p>
但这只是理论上。</p>
车队这边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无非就是费点事，封锁消息的难度不大。</p>
可扶苏那边会怎么做，就不在李斯的控制范围内了。</p>
首先，李斯让扶苏秘密前来操办丧事，继承皇位这第一步，扶苏愿不愿意就很难说了。</p>
事急从权，扶苏并不会介意偷偷摸摸的来继承皇位，毕竟也是为了他的天下。</p>
这种时候，脸面不好看是小事，顾全里子才最重要。</p>
但扶苏可以放下脸面，却不能不防着这一切都是阴谋的可能。</p>
整个帝国境内，要说哪里是长公子派系势力最薄弱的地方，毫无以为就是出巡车队。</p>
这一亩三分地里说话最有分量的是皇帝嬴政，其次便是丞相李斯和已经官复原职的中车府令赵高。</p>
这三位哪个都不会偏向长公子派系。</p>
在嬴政病重之后，就更是如此了。</p>
李斯突然来密信通知扶苏悄悄的赶去车队给自己老爹处理后事，这事乍一看……哪怕是乍一看都不怎么合理。</p>
因为扶苏无望皇位这件事是全天下的共识。</p>
赵高这么认为，李斯这么认为，甚至扶苏自己，以及整个流沙都这么认为。</p>
这种情况下，突然跟扶苏说皇帝选他继承皇位，谁信啊？</p>
要是李斯大大方方的将始皇帝遗诏昭告天下，那这事当然板上钉钉，毫无疑问，扶苏也不会有任何质疑。</p>
但偏偏李斯不能公开。</p>
不能公开，就难以取信，很难不让人。</p>
当然，就算扶苏怀疑，他也还是会来。</p>
皇位不皇位的都先不说，亲爹的后事总不能不管，但他肯定不会按照李斯的安排的那样独自悄悄赶过去。</p>
但他肯定得带上足够的人手以确保自身的安危，而人一多，就别指望能隐瞒住他们的行踪。</p>
一旦扶苏离开北地，朝出巡车队那边赶过去的消息传开，所有野心家都会第一时间猜到车队发生了什么。</p>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预测，事实未必真的如此发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