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棠没有立刻离开南疆。</p>
他还想得等一等南疆与十万大山妖军的战况。</p>
还有，他要带走老虎，不能把这个徒弟留在南疆。</p>
岳棠希望老虎在变化法术有点天赋，否则他们就要在南疆在耽搁一段时间了，因为这次岳棠要完全避开天庭的耳目，最好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留下。</p>
但是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几天就学会。</p>
岳棠估摸着老虎学其他法术的进度，决定十天之后再去找它。</p>
那时候老虎大概已经摸出了一点诀窍，但还没有完全搞懂，正需要指点，运气好的话，阿虎大概会当场领悟，修行入门。</p>
现在，岳棠按照原来的想法，去了云武城。</p>
这座南疆最大的城池正如岳棠在秦翁梦境里所见那般繁华，在城门楼上驻足远望，就能看到从四面八方跋涉而来的商队，还有水路上络绎不绝的船只。</p>
南疆各部族需要互相进行贸易，换取物资。</p>
外来的商队不止想在这里卖货赚钱，还要带走南疆特有的物产。</p>
岳棠随意地走在街头，看着两侧的商铺。</p>
这都是南疆部族经营的，他们穿着风格类似但花色、纹饰不同的衣服，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哪怕是面相憨厚老实的，算账也是一把好手。</p>
舌头不打弯的利索吆喝，嚷嚷的报价声……</p>
岳棠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夏州，正在某个庙会集市上闲逛。</p>
恍惚间，他能感觉到神识里浮现出一些破碎的、不连贯的记忆。</p>
岳棠并没有感到惊讶。</p>
这种情况在修道者身上很常见，对岳棠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p>
凡人不太可能记住自己三岁以前的事，不过那些事情仍然留存在脑海之中，机缘巧合之下，偶尔会冒出来，只是画面模糊声音失真，很难分辨里面的内容。</p>
对修道者来说，除了婴孩时期的记忆，还有一个可能。</p>
那就是前世。</p>
有很多修道者记得前世，这甚至是一种必学的法术，毕竟只有记得如何修炼，才能继续在这一世修炼，而不是卷入万丈红尘之中，被逐渐磨灭灵性。</p>
巫锦城就记得前世，他之前是个剑修。</p>
岳棠跟他截然相反，岳棠的前世是个普通人，他不是带着记忆投胎转世的。</p>
所以他说自己天性聪慧的时候，没有半点难堪，因为他说的是事实。</p>
别的孩童还赖在祖父母怀里，垂涎欲滴地看着麦芽糖，含糊地提出要求的时候，岳棠已经读遍了所有蒙书。</p>
耳闻则诵，过目不忘。</p>
只是比起那些死板的四书五经，岳棠更喜欢看杂书。</p>
岳棠七岁之前最喜欢的是一本描述夏州东明府各处美食的小册子，那些摊子有多少年的历史，摊主姓什么，有什么拿手绝活，那些吃食是什么模样，摊主又是怎么吆喝的……岳棠至今都能从头到尾把这本册子全部背出来，不错一字。</p>
那时，他被祖母塞进被子里面强迫午睡的时候，就会默念一段。</p>
很偶然地，他梦见了一家糕饼店，牌匾是他在书上看过，那形同梅花的白色糕饼也跟书上写的一样，离奇的事是，岳棠闻到了味道。</p>
梦醒，嘴里还残留着梅花糕的滋味。</p>
很奇妙。</p>
许多年以后，岳棠才隐隐明白，那大概是他前世的记忆。</p>
只是他前世并非修道者，没有记忆留存，只能在梦里偶尔窥见。</p>
修道小成之后，在岳棠心神放松的悠闲之时，也会浮现出一些。</p>
这些记忆都不连贯，而且基本没用。</p>
比如这会儿，岳棠想起的就是庙会集市，他旁边还挂着一条长长的幡子，上面什么字岳棠没看清，只看到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p>
那个架势……</p>
岳棠讶异，原来自己的前世是算命先生吗？</p>
这——前世的他没有道行，随口胡诌，骗钱吃饭，这辈子他参悟天道却不会掐指一算？岳棠觉得这事荒唐极了。</p>
当然，也可能不是算命先生，而是前世的自己家贫无米下锅，跑到庙会摆摊，被债主看到了，正在当街要债呢？</p>
记忆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十分模糊。</p>
唯一确定的就是算命摊子周围也有各种口音的讨价还价声。</p>
正是这个声音引发了岳棠的短暂回忆。</p>
事实上，若不是岳棠有足够的修为来确定自己的神识里出现的异常，换成凡人只会感觉一阵恍惚，隐约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p>
从前岳棠会和凡人一样，很快就抛开“错觉”，不再细想，前尘往事本就该烟消云散。</p>
可是现在，岳棠不禁在意起来。</p>
天庭的那个预言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p>
如果在一百五十年前乃至两百年前就有这个说法了，难道跟他前世也有关系？</p>
可是那些零散的记忆画面，无不证明他前世也只是个凡人，平凡的市井中人。</p>
这样的人要是能倾覆天庭祸乱三界，岂不是比他这辈子的修道者身份更离谱？</p>
“唉。”</p>
岳棠长长地叹了口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