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梆子声,锣鼓声撕裂晨雾。
侯家后胡同附近,火光熊熊,隔着几条街都能看到。
这堂子是三进大院,虽说面积不小,但经过改造后,堆砌的东西太多,前院搭起棚子做赌坊,中院小隔间内都是易燃物,后院更是紧凑。
因为在码头附近,加上里面人多,所以平日里有些火苗,直接就泼水灭了。
但李衍一通乱杀,吓得嫖客窑姐乱跑,帮闲打手死伤惨重,根本顾不上搭理,火势越发猛烈,很快就将整个翠喜堂吞没,独眼鲁爷的尸体,也在大火中变得焦黑。
还好,这里的堂子不止一家产业。
其他堂子怕被大火连累,纷纷派人灭火。
当然,混乱远不止如此。
翠喜堂内有那精明的窑姐,偷偷将堂子的银票揣入怀里,那些输光家当的赌徒们,更是趁乱打劫,跟其他堂子的打手械斗,还有人趁机对着仇家捅黑刀…
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人心欲望被无限放大。
外人只看着灯红酒绿,却不知其中人心凶险。
一场大火,混乱也随之被引爆。
但津门繁华之地,可不是毫无秩序。
即便官府不作为,也会有人处理。
密集的脚步声,从街道外涌来。
数百名大汉气势汹汹跑来,个个凶神恶煞,拎着木棍、铁链、匕首,腰间青鳞腰牌,在火把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直接冲进胡同,见着捣乱的就打。
他们揪住抱着银匣子往外爬的窑姐,枣木棍直接敲破脑袋。
那些输红眼抢劫的赌徒,更是被堵在墙角,被铁链木棍打的血肉模糊。
“都给我听好了!”
一名纹身的光头汉子怒吼道:“静海帮查纵火犯!揣银子的全他妈是贼!”
说着,似乎还不解恨,直接抓住一名赌徒的头发,匕首反转,当即将其割喉。
在静海帮凶威下,混乱终于得以平息。
没人捣乱,救火也变得井然有序。
在一名经验丰富的中年男子指挥下,火势逐渐被控制。
天光破晓时,只有翠喜堂的残垣断壁,还冒着青烟。
独眼鲁爷被烧成炭的尸首也被找到,几名混混将其拖着,抬到胡同拐角处。
那里停着一座小轿,檀木打造,蜀锦做轿帘。
四名身高马大的脚夫环抱双臂,立在周围警戒。
他五官相似,竟是四胞胎,腰间还都揣着燧发火枪。
“回三爷。”
一名静海帮汉子恭敬拱手道:“鲁爷的尸体找到了。”
“查!”
轿中传来个醇厚冷漠的声音。
话音刚落,旁边一名老者立刻上前。
他背着一口木箱,打开后,各种凿子斧子器具齐全。
若有官府的人在,就会发现老者竟是衙门里经验最
丰富的老仵作。
这老仵作屈膝蹲在焦尸前,青布裹手,揭开黢黑皮肉,露出胫骨斜削的断口,仔细查看后,喉头滚出沙哑声:“好个关中快刀卸骨法!”
随后,用鹤嘴镊掀起头骨焦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飞刀贯脑,谁家暗器如此凶狠,老夫也没听过……”
“不是暗器。”
轿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堂中的其他人找到没?”
“回三爷,抓到了几个,带上来!”
静海帮汉子拱手,随后转身下令,将战战兢兢的翠喜堂打手们拖来。
“是一个人,蒙着面,皮肤很白……”
“他用了刀,还有小刀会飞…”
“他先杀的吴结巴……”
不敢有任何隐瞒,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将过程拼凑而出。
轿子内,沉默了许久,随后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的货呢?”
“回三爷,都被烧了。”
“去漕帮,给我递个帖,请刘黑手喝茶。”
“还有,吩咐下去,看有没有一伙人进了津门。”
“他们的首领,叫李衍。”
“记住,找到落脚之地即可,不可碰面!”
“是,三爷!”
下达命令后,四胞胎壮汉立刻抬起小娇离开。
一路上,不时有静海帮汉子上前听候命令。
而一名名静海帮汉子,也奉命前往城中各处…
日头逐渐升起,侯家后胡同的焦糊味,也飘到了三岔口。
老杨头捞起油锅里的耳朵眼炸糕,抽了抽鼻子,“介是嘛事儿?”
旁边帮厨的老妇人低声道:“夜里火影子映得通红,听说是侯家胡同走水了!”
“你们不知道了吧。”
正吃饭的纤夫神秘一笑,豁牙赵三呲黄板牙:“那是翠喜堂焦糊烧鸡味…”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杠子头踹了下屁股:“别扯淡,小心招灾,麻利吃了去扛包!”
津门百姓不傻,隐约猜出火灾有问题。
但这种事,小老百姓哪敢招惹,只当闲言谈资。
但津门的江湖,却已是暗流涌动。
南市跤场里,五大三粗的赤膊汉子们摔得黄土飞扬,叫好声掀了顶棚。
场边条凳上坐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手里转着俩保定铁球。
“介李衍嘛来头?“
他啐了口茶沫子,“静海帮的场子都敢动?“
旁边光头汉子低声道:“说是关中来的过江龙,通臂鲁爷都被他弄死了。“
“过江龙?”
中年人冷笑,“到了海河边,是龙得盘着!告儿下边孩儿们,今儿晌午锅贴管够,吃饱了跟老子会会这位爷!“
“这……”
光头汉子连忙低声道:“三爷说,先别轻举妄动…”
啪!
话音未落,便被一巴掌扇的东倒西歪。
中年人猛然起身,沉着脸道:“别乱动,这天津卫那么多眼睛,让人看我们静海帮笑话?”
“他于文海只烧第三炷香,静海帮,还轮不到他做主!”
…
城东,玉皇庙外。
这里靠近三岔河口码头,距离天后宫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