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江嘬了口烟,缓缓吐出,像是回忆起了往昔。
老者有些激动地问道:“老哥,你也是四野的?”
李三江:“咳咳咳……”
李三江呛了一口烟,剧烈咳嗽起来。
老者伸手帮他拍背。
可人家越是拍,李三江的脸就越是红,有种感慨到马蹄上的感觉。
见李三江终于不咳了,老者笑着问道:“老哥,你是四野哪部分的?”
李三江见实在躲不过去,只能嗫嚅了几下嘴唇,小声道:
“那个,我是四野对面的。”
老者目露思索,四野对面的,是哪个部分来着?
见对方还真思考起来了李三江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拍大腿,说道:
“哎呀,我是运气不好,老是被抓壮丁,抓一次逃一次,再抓一次逃一次,从东北逃到这里,再逃到徐州那儿去。”
老者终于听懂了,脑海中浮现出线路图后,微微张开嘴,好半晌才说道:“老哥,你这也叫运气不好?”
李三江解释道:“我可没朝对面放枪啊,我每次都是朝天放几枪就遛,不光自己遛,我还带周围人一起遛,带的人一次比一次多。”
老者先是笑了起来,随即面露正色,伸手覆住李三江的手背,严肃道:“那老哥你,也是做了大贡献的。”
李三江老脸一烫,忙摆手道:“可不好意思这么说,不能这么说。”
想着赶紧转移这一话题,李三江又指着那小伙子问道:“这你孙子?”
老者摇摇头:“不是。”
李三江:“那就是侄儿。”
老者应了一声:“差不多吧。”
“那你家是闺女?”
“我倒是有好几个儿子,但都忙于工作,平日里也见不到他们;嗯,他们也不喜欢见我,因为我规矩多,脾气大,总喜欢训他们。
也是因为以前工作忙,他们小时候我也没太多时间陪他们吧,倒是后来有了小儿子……”
“幺儿好啊。”
“嗯,幺儿好的,是最听话懂事的。只可惜后来结婚生了孩子后,又离婚了现在也不着家了。”
“他不着家,那孩子呢?”
“孩子给妈妈了,还改了姓。”
“你幺儿在外头乱搞了?”
“没,他是喜欢死了她,我那儿媳妇,也确实很优秀的,真的。就是,我那儿子福薄,没那个命。”
“你也是可以的,孩子都改姓了,你还能说她好。”
“一码归一码,私人感情的事不能和工作混为一谈。唉,我都有一年多,都快两年了,没见过我那孙子了。”
“孩子妈不让见?”
“嗯。”
“老弟,你傻啊,她不让你就偷偷见呗,再给孩子塞点零花钱买点玩具,孩子嘛,懂个啥事,谁给他好玩好吃的,就亲谁。”
“我那孙子……不喜欢这些。”
“嘿,你这话说的,哪有小孩子不喜欢这些的。”
“主要是,我答应我那前儿媳妇不见他了,我也不准家里人去见他,他奶奶这两年和我闹了好几次脾气,说想要见孙子,我都没松口。
我这人,一口唾沫一个钉。”
“那你那孙子这两年就没找过你们?”
“没有。”
“人搬去外地了?”
“他记得电话和地址的。”
“要是孩子年纪小,忘记了也很正常。”
“我孙子记忆好,不会忘的。”
李三江安慰道:“那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没了就没了。”
老者笑道:“哈哈,但我那孙子聪明啊,是真的聪明。”
李三江扭头吐出烟圈的同时,嘴巴几次无声闭合张开:呵,聪明,那是你没见过我家小远侯那样真正聪明的。
自从把小远侯带回家后,李三江再听谁家王婆卖瓜般夸自家孩子聪明,他都会忍不住在心底翻个白眼,聪明是吧,那考个状元回来撒。
“老哥,你家里人关系好么?”
“我家里,关系好得很。”
“我老伴就很后悔,说当初就该和儿媳处好关系的,现在弄得儿子儿子见不着,孙子孙子也瞧不见。”
“嘿,我家可没婆媳矛盾。”
毕竟,他没有婆,也没有媳,户口本上就挂着爷孙俩人名,那叫一个清爽干净。
“真好啊。”
老者发出感慨,其实,每次他老伴夜里躺床上发出后悔时,他都忍不住想出声安慰,那并不是她的错。
可是,他又不允许自己去说前儿媳的坏话,毕竟,那是一个敢于多次主动下死亡率很高科考任务的同志。
两个老人又坐在长椅上聊了好一会儿天。
直到那小伙子第三次上前以肢体动作做催促,老者才惋惜道:“老哥,我得去医院做复查了。”
“哎呀,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病要紧,耽搁不得。”
“你住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宾馆吧。”
“不用,我住得近,走几步就到了,你看,都坐这么久了,我还真想再逛逛走走,不麻烦了。”
“行。”老者从年轻人那里拿出一张名片,郑重地递给李三江,“若有闲,可打电话,到家里做客喝茶。”
“客气客气。”李三江把名片收了起来。
这时,一辆小轿车开了过来,年轻人上前打开门,老者坐了进去。
目送着渐渐开走的车,李三江把名片随手往兜里一揣,相逢即是缘,他可没打算再去叨扰人家。
在这张长椅上,大家可以随意聊天,等去了人家里,就没这张长椅可以坐喽。
李三江哼起了小曲儿,继续遛弯欣赏风景:
“这京里还真跟戏文里唱的一样,随便一个
招牌砸下来都能砸中大人物,嘿嘿。”
出租车将三人送到了一间小庙前,这里不算荒凉,但又前后不搭,称得上幽静。
庙门很小,院墙也很矮,有一缕粗壮的香烟自里头升腾,再向上窜去。
李追远看了一眼庙门上的牌匾,轻声道:
“老和尚,我来登门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