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六师妹来了。
月下,孤岛,悬崖,竹院中。
先是有一道清脆铃铛声响起,旋即传来了那日卢惊鸿、李纨听到的温柔女子声。
雪中烛似在寤寐,过了一会儿才发声,嗓音有些飘渺:
“人呢?”
“我让她去养心殿等着了,就等咱们过去。”
“五师妹呢?不是和小六一起来吗?”
“五师妹让六师妹带话,水牢那边脱不开身,这两夜需要她守着,明日新越女的选拔仪式,她就不来了,挑徒一事也令六师妹带劳,让六师妹先挑。”
顿了顿,鱼念渊问;
“需不需要我过去一趟找她,先说明些原委,总不好一直瞒着……”
“不用了。”
雪中烛突然打断,反应淡淡,出奇的没有生气,她似是很懂那位五师妹的性子:
“五师妹性子稳妥,水牢那边有她,倒是让人放心,以往都是她仗剑守着,最清楚水牢轻重,既然是说有事脱不开身,那必然不会有假,至少是比今夜过来重要,你也不用去叨扰她。”
鱼念渊语气有点无奈道:
“可我只是说了,是召集她们过来例行参加新越女的选拔仪式,共同开启养心殿……并没有说大师姐你那件事。”
“不用!那也不用了,就这样吧。”
雪中烛语气有些斩钉截铁:
“既然没来,就先别让她知道了,六师妹来了就行,这次新越女的仪式,暂时主持即可,等会儿你先去和六师妹说下事情原委……意思大致带到就行,也不要说的太仔细,就说……就说本座失手丢了配剑,嗯,就这样。”
她最后的嗓音有些小,似是呢喃出声。
鱼念渊听到后,有些哑然。
大师姐还是这么爱面子,头颅低不下来一点。
身为她们这一代女君殿的首席大女君,在师尊走后、元君未归位之际,大师姐就类似于南方宗族里的大家长,诸事都由她来带头。
面子有时候自然比里子更重要。
特别是雪中烛这种骄傲到骨子里、宁死不屈的性子,更是在意在师妹们面前的形象。
鱼念渊小声提醒:
“不过大师姐,你本命佩剑的事情还是很重要的,关系到你今后的大道修行,事关紧要,咱们人齐些,多出一个五师妹助力,至少能多一层胜算,况且五师妹的剑道特殊,说不得能一锤定音,大师姐确定不要吗……”
“说了,不用,二师妹何时开始,也这么唠叨了,把本座当小七吗?”
院内传来某位金发大女君有些闷闷不乐的声音。
鱼念渊话语消失。
“其实,也不是刻意轻视大意,且不提五师妹缺失要紧与否,只说缘分天意,便是如此,至少今夜,此时此刻,缺了五师妹,就是顺应某种天冥冥之中的天意……”
鱼念渊像是也怔了下,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雪中烛的嗓音继续飘渺:
“这也是本座近日潜心闭关,闲暇时回忆那段时间的
江州大佛事件,渐渐悟到的一个道理……特别是看见,那人竟毁去了他亲手铸造的大佛,力压原来的朝廷同党,还把率性桀骜率的把矛头指向伪帝卫昭……反向帮了咱们。
“若说此事没有一丝天意,本座不信,还有小七的事,也是如此,其实就是有缘无份,强求也不得……”
院中等候的鱼念渊,难得听到这位杀伐果断的大师姐语气有一丝怅然飘忽:
“其实这个道理,以前本座丝毫不信,早的有师尊说过,晚的也有吴道子和一个老僧说过,只是本座当时就是不信,只愿眼睛放在前面,不愿看后面众生一眼,就是独身持剑,披荆斩棘,一路向前,毫不回头,直到遇到那小贼……”
鱼念渊突然打断:
“但大师姐有没有想过,其实这种状态,是您能一路突破数个大境界,畅通无阻进入上品顶尖剑修的根源,就是这种大自在的心境,就是一位剑修最锋利的剑,比手中剑或神话鼎剑还要锋利,应当保持才对。”
雪中烛丝毫不气,语气淡淡:
“二师妹说的对,是如此,可是本座的那柄知霜还是没了,还是失了两次,第一次失去,本座越挫越勇,可是现在第二次失去,还是当日那种无比无力的情景,简直比最噩的梦都要可怖。”
鱼念渊疑惑:
“大师姐,你仔细与我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雪中烛似是摇头: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手中快剑没了,心中那口最锋利的‘剑’自然也要连带着消失,至少此刻是消失了的,这也是本座修为停驻不前的缘故……”
她丝毫未恼,反而轻笑了下:
“现在本座失去了劈开艰苦前路的剑,那就不妨驻足,四望下左右吧,回头看看来时的路,这又何尝不是
一种宝贵的体验。
“甚至本座冥冥之中感觉,这一关不光是意外失剑这么简单,而是必经之路,是进入那个传说中的神州天人境界,必须要经历的,或说补全的……
“这么看,本座似乎还要谢谢那小贼才对,呵……”
雪中烛语气复杂,似有桀骜不屈的恨意,可又隐隐掺杂些其它说不清的情绪。
旁听的鱼念渊也揣摩不出来。
雪中烛话锋一转似是语调轻松起来:
“停步许久,本座回顾,悟了很多或好或坏的事,其实诸事皆由缘定,若是察觉到它,该做的不是固执违逆,而是顺应而为,不逾矩焦心,这样修士也会少去很多烦恼,甚至顺风顺水……
“所以,今夜之事,五师妹没来就没来吧,不等了,就咱们师姐妹三人。”
“嗯。”
院内传来推门声,雪中烛是走出屋子,与院内的鱼念渊集合。
雪中烛突然叮嘱:
“还有,二师妹,待会儿你与六师妹说的时候……”
鱼念渊性子极好,似是驻足,耐心等待:
“嗯,怎么了?”
“算了, 没什么。”
雪中烛头不回的往前走,似是摇头。
走在后面的鱼念远,突然加上一句:
“放心吧,不会和她讲的太细,也不说那人身份名字,否则暗中六师妹那张碎嘴,整个剑泽都要知道了……
“嗯嗯。”
走在前面的雪中烛忽然问道:
“你说,他知不知道知霜如同名一般,与本座心神剑意绑定的这么深?上回有一次,他似是探查了知霜,有些发现本座命门了。”
鱼念渊想了想:
“或许他是以为,那把剑自带灵性吧,类似神话鼎剑,他不知道咱们能借助它过去……不管如何,就算有防备,这么晚了,又过了这么久,他除非每时每刻盯着,否则总有疏漏的时候,哪怕只是几息也够了,够咱们的剑意映射过去,给他布局了。”
雪中烛语气有些莫名,似是切齿,又似期待:
“希望如此。”
鱼念渊收回思绪,闲聊般多嘴了一句:
“下次大师姐不要与本命佩剑绑定如此之深了,几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水乳交融……该分割的分割,该设阵的设阵……这样哪怕本命佩剑丢失,也能避免藕断丝连。”
她摇摇头,轻叹一声:
“虽然大师姐这样做,在剑道上,更加纯粹,如那先秦剑修们,杀力与修为更受裨益……但万一本命剑落入他人之手,还是懂行之人,那就麻烦了,容易被对方影响心神,落得十分被动……就如同将家门钥匙交给了对方一样,
“虽然咱们也能借此过去,但对方也能过来,自由出入。”
“本座知道了。”
前方,雪中烛脚步像是快了些,一路下山。
那及腰的金色长发如漆黑天空中的璀璨焰火,光彩夺睛,令人瞩目。
某一刻的话音,也如扬州三月易冷的烟花陡然绽放,一现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