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在第三天举行。
地点就在海岸工业的厂区里,重新休整好的地面撑起了棚子,基本上所有新泉的人都出席其中。
并没有组织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式或者是节目,而是哀悼和追思会的形势进行。
除了七名在围攻帕奎奥时战死的归乡骑士之外,还有三十多个保安队的员工。经历了一场动乱之后,作战人员几乎人人带伤,超过四十多人因此而残疾。
归乡骑士的战损虽然并不需要季觉负责,但季觉支付了和海岸员工等同的双倍抚恤和奖金,并额外赠送了一批物资。
至于海岸的员工,除了说好的双倍的抚恤和奖金之外,额外还有一系列的优待,包括家里有老人的可以免费在新乡疗养院的附属养老院安住,有上学的小孩的话,每个月的生活费和无息助学贷款。
季觉吃的脑满肠肥了都快,真不缺这一点。
受伤的有伤就治,残疾的直接找谢岚去断肢再植。就算之后没办法进行重体力的劳动,厂里接下来也有清闲稳定的工作岗位,正缺这样验证了可靠性的员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困难和麻烦的话,也都会酌情予以援助。如此庞大的抚恤和弥补之下,也难说几家苦中欢喜,几家喜中带愁。
在葬礼上,低沉的啜泣声和眼泪依旧不断。
在结尾的时候,季觉一个个将骨灰盒交到家属手中,沉默的倾听着控诉亦或者感激,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留下一张自己的名片。
推门而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无声一叹。
“其实已经足够了吧?”
坐在外面台阶上抽烟杆的‘会计’回头看了他一眼,油然感慨: “拿刀挣命就不免惨死街头,端起枪来讨生活的时候,死活就不由得自己做主了。
生命有时候珍贵,有时候不值钱。
在中土,家里男人死了,也就只有一袋金砂和一把枪而已,绝大多数时候连金砂都没有。
能摊上你这么好的雇主,死也死的安心了,何必愧疚?”
“您可能搞错了,我并没有那么软弱。”
季觉回头看过去: “虽然愧疚,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尽可能的想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会计耸肩: “那又何必哀愁?”
“为什么不哀愁呢?”
季觉自嘲一笑: “就算是再怎么哀愁和愧疚,做了再多的弥补和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却还会这样做。
甚至,一作再作,死不悔改。”
他看向了会计,好奇的问: “如我这样的人,难道不可悲么?”
会计沉默着,看着他,许久,才吐出了一缕烟雾,轻声一叹: “世间自作自受、自讨苦吃的可悲之类太多,作恶多端死不悔改的可恶之流也不少,可像你这样的,却不再两样的范围里。
你能不能成,老头儿我说不准,不过,唯独可以确定一点——像你这样的人,所遗留之害,恐怕还要胜过他们许多。”
“我就当做夸赞了。”
季觉笑了一声,满不在乎。
“临走之前了,会计先生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了么?”
“就一点,按期付账,别拖尾款,要说除此之外的话……”
会计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徽章,向他弹了过来,季觉接入手中,却分不清那个徽章究竟是什么。
就像是碎铁片上随意的用刀子刻了一个菌群的徽记。
“这什么?”季觉垂眸端详。
“祭祀的标志和凭证,戴上这个东西在中土走在大街上,看到你不跪的人,要斩掉双脚。嗯,也有可能被人乱刀砍死也说不定。
我建议是别拿着它随便乱晃,红邦的死对头可不少。”
会计耸肩,感慨道: “祭主的决定,我们这些追随者没什么资格质疑。这一代有资格冠戴碎铁之冠的人不多,能多一个也是好事儿。
骑士团虽然不理解,但也不会反对,只不过,料想你应该也不会在乎。
多余的话我就没必要多说了,不过稳妥起见,还是提醒你一下……菌群的传承虽然不少,但也不至于到烂大街的程度,希望你不要到处滥传。”
“没那个必要,况且,归乡骑士团用起来不也挺顺手么?”季觉无所谓的弹起来,看着它在半空中翻转,收进掌心: “交情归交情,账单归账单对吧?”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会计扶着老腰从台阶上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好话赖话都说完了,那老头儿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祝季老板生意兴隆。”
“多谢。”
季觉微笑着,目送着会计带大批归乡骑士离去。
不过,还有斯兰带着一个小队留了下来,一方面他们本来就在联邦这边赚外快的,另一方面则是附赠的服务。
他们将会为季觉效力,一直持续到雨季结束。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无声的提醒…
那些赚钱的仗已经给你打完了,从此之后自有尾款为我存留。
别墨迹,赶快。
白给的赠品,季觉自然不至于往外赶,更何况,这才到哪儿啊,帕奎奥死绝了,可他那些合作伙伴不还好好的?
雨季里各路混进海州来烧杀掠抢的水鬼们,不也还没来得及跑么?
蚊子再小也是肉。
水鬼再烂,不也还能发挥一下剩余价值么?
季觉自然选择全都要。
而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另一块狗皮膏药了……
躺在工厂的医务室里每天打滚哭叫自己快死了,偏偏五顿饭顿顿不拉,要靠一张嘴把季觉吃破产的老汤!
“哎呦喂,老板,你可算来啦!”
汤虔脸色苍白、面如金纸,一看到季觉走进病房里来,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气若游丝:“你来的再晚一点,我怕就要见不到你了。”
“说话之前,麻烦先把嘴上的油擦干净能行么?”
季觉面无表情的甩手,一个袋子丢过去:“首付三个,前两天给你结了十五个,现在尾款,再给你十七个。
三十五个帝国金币,我大半家底儿都在这里了,这么久的交情了,咱们怎么也要敞开天窗说几句亮话吧,老汤?”
此乃谎言。
区区三十个帝国金币……
先前季觉带出去的虽然不多,但如今逐步启封了末日专列的保管库之后,这些垃圾多的都没地方放。
当初天轨可是直接把整个裂界都打包带走了。
在杂物堆里,这种东西有好几箱呢!
可就算有好几箱,也不可能全都搬出来放在老汤跟前不是?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不是。万一这狗东西铤而走险,带着浑身的老祖宗来绑自己一票怎么办?
“就这么点?”
老汤皱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演都不太想演了,勉强挤出了一滴悲怆的泪水: “狡兔死走狗烹,季老板你不能这样啊,人家可是出生入死为你……”
“你出生入死倒是没问题,可你真的要算笔账么?”
季觉笑起来了,掏出了纸笔: “你家老祖宗出来胡闹一场之后,对我造成的损失怎么算?我去找谁追讨?场地和建筑的破坏姑且不提了,回收上来的素材可少了一大半呢。
况且,磐郢的租借费用,是要我按照协会的S级的炼金作品的租借标准来走么?因此而造成的磨损和消耗方面……”
“得,你可特么别扯了吧!”
眼看季觉不做人到这种程度,汤虔顿时勃然大怒,瞪眼: “你怎么不过干脆把医务费也算上呢?”
“说的也对,涡系的净化纱布你每次换药都用两卷,口袋里还要揣两卷,药品是吃一半摸一半,之前的缝合手术是请的崖城著名的涡系医师谢先生加急处理,价格还让我出了双倍……哦,对了,我们厂的餐食采用的都是崖城的高端无公害有机蔬菜,也都是……”
眼看着季觉越来越离谱,老汤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马上换了一张谄媚的面孔,就差依偎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