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邈那双金瞳中，晃过一分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对眼前这人的心疼。</p>
“你……”夙邈启唇，低沉声音里透出股斜云遮月般的怅意：“为何便这般……”</p>
他想问她，为何便这般逞强？</p>
为何能对自己这样狠。</p>
可那“逞强”二字，夙邈到底没有说出口。</p>
因为他原本也知道，她其实别无选择。</p>
形势比人弱，如果不赌上性命，那便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p>
结局同样是个“死”字。</p>
而从百年前的诛恶台上，他便知晓：眼前这人，宁愿死于惨烈，也不愿死于屈辱。</p>
夙邈微微敛眸，扶撑在沈逐凰背部的手顿了顿，终究是向下稍移了些许，落在她细柳般柔韧的腰身上。</p>
而后他微微俯身，右臂探过她的膝弯，将沈逐凰打横抱起，在怀中。</p>
其实夙邈若是想将沈逐凰，从这里带离，他有无数种方法。</p>
而且每一种，都可以是在全然不触及到沈逐凰的情况下。</p>
可不知为何，只想着要带她离开这方竹林这件事。</p>
夙邈便下意识选择了，从前他闲来无事，自水镜中，所看到的凡人界里——在女子受伤后，与她同行的男子，当时所用的方式。</p>
真正抱她在怀里后，夙邈眼眸微垂，环抱着她的手臂，也于不觉间，收紧了几分。</p>
夙邈：好像……心情变好了一点。</p>
这样的情绪变化，来得如此鲜明又突然。</p>
让夙邈无法不把这种变化，同此刻将侧脸枕靠在他胸膛，神情看着平和又舒缓的沈逐凰，两相联系起来。</p>
她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绪。</p>
明明作为天地间，唯一一位未曾应劫身陨的上古仙神，于他眼里，这世间的万物，纵使他有一时喜恶。</p>
可归根到底，其实也没什么不同。</p>
喜欢的便掌握在手中，厌恶的——便挥手抹去。</p>
一切的一切，本来都该如此简单的。</p>
可怀中这人，却……</p>
夙邈思绪千转，却在这时，忽觉前襟，像是被什么极小的，如奶猫爪挠般的力道，轻扯了一下。</p>
夙邈神情一滞，垂眸看向怀中人，便见沈逐凰双睫不住地颤动着，像是努力想要从昏睡中醒来。</p>
而那轻扯住他前襟的，也是怀中这人的小手。</p>
一只原本应是白皙如玉，此刻露出的手背之上，却布满被烈火烧灼太过后，留下的焦黑中，隐带猩红的可怖痕迹。</p>
夙邈瞳孔微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伸手，拂去她手背上的焦痕。</p>
但他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觉前襟一紧。</p>
那只小手骤然收紧，在夙邈前襟的玄黑衣料上，都攥出几缕如水中涟漪般的皱痕。</p>
不止如此，哪怕怀中之人，只是嘴唇翕动着，没能真真正正地发出声音。</p>
可他只看着她开开合合的唇，便已然知晓她的意思。</p>
她在说：“诛恶台，还恩，以及……”</p>
“别走……”</p>
她想见他。</p>
想亲眼见到他。</p>
夙邈那双具有全知全能，神性之力的金瞳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茫然的情绪。</p>
他垂眸看着沈逐凰，目光落在她因为着急醒来，而显得有些痛苦的苍白面色上。</p>
夙邈迟疑了一下，有些生疏地安慰道：“暂时，不会走。”</p>
“也——给你看。”</p>
“会陪你。”</p>
他这略显生疏僵硬的三句话说完后，沈逐凰的神情，竟然真的平和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