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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尾声

淝水已近乎被夷平, 然则逃散的士兵们,却依旧怔怔看着这一切,继而回过神来, 各自大喊一声,散入山野。

谢玄头发散乱, 与一众晋将领们缓慢围聚而来。

乌云退尽, 秦军大败而去, 慕容冲转身,寻找苻坚的下落,却发现业已不知所踪。

清河公主推开拦路人等,冲向慕容冲, 哽咽道:“冲儿!”

慕容冲疲惫地出了一口气, 抱紧了清河公主。

小兽林王、石沫坤等人过来, 逐一拍了下项述,石沫坤亦战得筋疲力尽, 疲惫地抱了下项述。

陈星已一屁股坐在地上,忽见有客人来,只得勉强拍拍身上,复又站起。

“小师弟!”谢安在另一侧喊道, “你来看看接着这……怎么办”

项述朝众人示意, 稍后再叙,握紧了陈星的手,将他带到战场上万人围聚的空地中央。

不动如山插在地上,牢牢钉住了两条化为黑色火焰的小蛇。

“蚩尤的天地双魂。”新垣平稍一沉吟, 便道。

陈星试着想用心灯来再驱它,看看它有什么反应,却忽然发现,自己已无法再用心灯了。

“不用再驱,”项述看了眼陈星的手势,说道,“驱不动了。就算有心灯,也驱散不了,这是神魂,不是人魂,心灯是古神留下的法宝,只能作用于比神低阶的万物,你净化不了神。”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陈星想起先前朝蚩尤问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新垣平皱眉道,“他实在太古老了。”

温彻皱眉道:“一旦拔|出来,说不定他就跑了,来日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我没有记错,”谢安说,“蚩尤三魂都无法被天地脉净化。还有一魂,成为了天魔种,反复吸收人间怨气,千年一轮回,对罢”

项述马上道:“不能放他走,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三只天魔了。”

三只天魔万一合体,那麻烦简直远超想象,虽然魔心已殁,蚩尤的身躯也不可能再被复活了,但光是三魂也够受的。

冯千钧思考道:“那……让不动如山钉在这儿,再加几个封印”

“不行。”陈星当真烦恼,说,“日久天长,万一封印松动呢”

这家伙太难解决了,怎么杀都杀不死,陈星开始领会到轩辕氏的无奈了。

“当初是怎么弄他的”肖山说,“咱们带他回卡罗刹去,埋在地下呢”

肖山拿了根树枝去戳蚩尤的两魂,陈星道:“别玩啦!这有什么好玩的你当是蚯蚓呢!”

陈星有点怀疑蚩尤的本体其实是条龙或者别的什么,但这下实在让他很头疼。

“他的力量已经很弱了。”温彻想了想,说,“蚩尤的三魂,都以怨气为食,现在是它最虚弱的时刻,其实要封印他不难,用拘魂法阵能办到,难就难在,怎么保持这个封印,何况人间永远不会停下争斗,伴随着争斗释出的怨气,它又将渐渐强大起来。”

谢安唏嘘道:“依我看,要么还是尽力而为罢,谁也无法开口,说出‘千秋万世’这四个字,是不是就连咱们的老祖宗轩辕,也无法一了百了,最终拦不住它想在后世复活。人能算上百年、千年已是不易,谁能知道‘万年’以后的事呢”

温彻与新垣平都忍不住点头,以他们的法力,维持一两千年的封印应当是能办到的。

陈星陷入沉默之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觉得呢”项述握紧了陈星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陈星与项述对视,说:“他还可以进一步削弱。”

谢安还没问出口,隐约也想到了。

“分魂法阵,”冯千钧说,“继续分他的魂。”

“这可不容易啊,”新垣平想了想,认真道,“不过不妨一试。”

鬼王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众人便一起望向鬼王,鬼王走向钉在地上的不动如山,朝众人说:“将他的天地双魂分为数片,以我等法力引导,各封印入一件法宝之中。我们魃是永生不死的,便可世代看守这一法宝。”

“好主意!”谢安马上道。

“可以吗”陈星想了想,说道,“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若是封印起来交由人族守护,实在无法确保人世世代代都遵守他们定下的规矩,更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动念,拿着法宝去做什么事。

交给魃王们,则将安全许多,他们是不死的。而且分魂之后,蚩尤寄存在法宝中的七块灵魂碎片亦已神志不清,不太可能蛊惑看守者将它们拼在一起。何况就算蛊惑司马玮与鬼王,他们曾被陈星点亮过心灯,蚩尤极难影响。

谢安说:“狰鼓、沧浪珠、天罗扇、白虎幡、驺虞幡、落魂钟,这里已有六件,四枚玺戒,只怕承受不住。”

“不动如山不能拿来封印,”陈星朝项述说,“以后还要传下去,以驱天魔。”

项述点了点头,肖山说:“苍穹一裂呢喏,这可以的。”

“稍等,”项述说,“且先别忙分派,魃王只有两名,哪怕分出七件法宝,每人一件,又由谁来守护”

司马玮与鬼王对视一眼,温彻说:“我与新垣平可各执一件,我们也勉强可算为魃。”

“也只有四个人啊。”陈星说。

由多指指自己,一手拍了下胸膛,示意他也可以。

“五个。”陈星数了下。

“算上我罢,小师弟。”王猛说。

“大师兄!”谢安惊了。

“不认识你,别乱攀亲戚。”王猛看了眼谢安,答道。

王猛在苻坚开战时便已跟来,陈星忽然意识到,问道:“你将苻坚带走的”

“他被魔神血侵入全身,充满毒素,已活不了多久了。”王猛答道,“我简单救治了他,让他回到他该去的地方,等待死亡罢,在战场上落败为俘,横遭折辱,又有多大意思”

苻坚这么一败,想必已难再起,何况也已时日无多,北方将乱上好一阵子,任务算是完成了,谢安便不再提要求。

项述看了眼陈星,陈星点了点头。

“六个。”陈星说。

谢安说:“最后一件法宝交给我罢,这次打完,我也想辞官告老,专心当驱魔师了。大不了待我死后,你们再将我……”

“谢安,”新垣平皱眉道,“你很了不起,但你不行。”

谢安顿时遭受重大打击,自己苦学了这么久,却最终还是得不到承认,一脸莫名。温彻不悦地朝新垣平道:“你能别这样不你看都快把老头子说哭了。”

新垣平一挨骂,马上解释道:“不是说你修为不行,而是引导神魂碎片注入法宝的这个过程异常复杂,这等神魂不是凡人身躯能承受的,死气会流转你的全身,让你顷刻间化为魃,就连驱魔师也抵挡不住,除非你想成为我们的一员,从此永生不死,虽然你已有觉悟,不过……还须慎重考虑。”

项述看了陈星一眼,没有说话,稍稍扬眉。

陈星知道项述想说:你想想的话,我可以与你一起成为魃,永生永世相伴。

但陈星却想到一个问题,成为魃以后,还能“那个”吗上回他还问了车罗风这个问题。万一不行,那可……然而观察新垣平与温彻,好像又是可以的。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只是显得稍微有点不太情愿。

“你们也不行。”温彻想也不想就知道陈星的表情意味着什么,解释道,“你与武神,须得帮助引导法阵,不能掌控法宝。”

项述:“四下问问去说不定晋人的皇帝想当个活尸呢”

“不要了吧!”晋朝所有将领顿时色变,皇帝当一辈子皇帝已经够麻烦了,永生不死,统领千秋万世,那将是多恐怖的事

“我觉得苻坚说不定想,”冯千钧哭笑不得道,“王猛你不该将他送走。”

王猛淡然道:“那也许会成为神州的灾难罢。”

“我来罢。”一个声音道。

众人回头,只见拓跋焱一手稍稍按着胸膛,来到空地上,手指缝里,心脏前被刺伤之处,朝外淌出少许黑血。

“拓跋焱!”陈星马上过去看拓跋焱。拓跋焱有点累,说:“我……坐着与你们说。”

“你不是没事么”陈星焦急问道,“方才你说不碍事,伤得重吗”

“我也许……”拓跋焱说,“我好像,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拓跋焱有点茫然,说:“我的心脏好像不跳了。”

陈星:“………………”

大伙儿怔怔看着拓跋焱,温彻单膝跪地,为他检查,谢安、冯千钧纷纷围了上来,不少驱魔师涌向拓跋焱身前,毕珲眼里带着泪,问道:“统领”

“是吧,”拓跋焱问陈星,说,“我已经死了。”

陈星看了眼项述,项述目光落在陈星的指环上,沉吟片刻。拓跋焱却仿佛知道他们想做什么,马上道:“别!你们又要重新再来一次吗千万别了!好不容易才除掉了他!”

肖山跪在拓跋焱身前,拉开他的手,侧头听了下他的胸膛,沉默不语,最后抱了下他。

“办不到。”项述沉吟片刻,说道,“首先过太久了,其次咱们借用了太多天地脉的力量,在这期间灵气几次爆发,尤其你控制天地脉那会儿,以及铸剑收光。这不像万法归寂,要逆转回去,须得耗费更多的灵气。要逆转……法力不是简单借用天地灵气就够的,只怕还要献祭……”

项述走上前,拈着陈星手指上的潮汐轮,它自从显现过一次后,便奇异地出现在了现世,且戴在了陈星的手中。

项述尝试着旋转它,潮汐轮却卡紧了不动。

陈星知道项述曾经是定海珠,多少与这件法宝会有冥冥中的联系,于是叹了一口气。

慕容冲看着拓跋焱,说:“你应当在箭刺穿他胸膛,再刺进你身体时,就已死了。”

“嗯。”拓跋焱说,“但我办到了,我只想让他回来。”

慕容冲与拓跋焱沉默相对,拓跋焱朝慕容冲勉强笑了笑,慕容冲沉声道:“值得么”

拓跋焱没有回答,片刻后,又朝陈星说:“我想当魃,陆影答应了等我。生前我只怕我等不到他……”说着,拓跋焱竟是释然道:“这下一千年、一万年,也可以等了。”

肖山马上表情就变了,盯着拓跋焱看,拓跋焱朝肖山道:“他会回来的,是吧他朝你说了什么”

“你会等到他的。”肖山低声说。

陈星眼眶发红,走上前,紧紧抱住了拓跋焱。

“准备分魂法阵罢。”项述说,“拓跋焱,有失必有得,你这一生,从此也与天地共存,拥有无限的光阴,去体会人的喜怒哀乐。”

“还不一定呢。”温彻说,“那杀千刀的尸亥本来也与天地共存,架不住他自己找死,还祸害旁人,罢了。”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却带着少许苦涩之意,谢安沉吟不语,叹了口气。

世人都道长生之好处,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晖,又何尝不是一种久远的寂寞当曾经相识、相爱、相许的人都逐渐离世,就像失去了姜瑶的牧神王亥,终其几千年的光阴,不过是折磨罢了。

“人生苦短,”新垣平道,“却也正因苦短而快乐,不过我等是无法再明白了。”

众人各自散开,拓跋焱与陈星抱了一会儿,拓跋焱抬手,摸了摸陈星的头,说:“真奇怪,有时候我总觉得,我什么时候当过你的护法似的……武神,你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

“谢谢,”陈星低声道,“拓跋焱。”

项述说:“对不起,拓跋焱。”

拓跋焱:“”

“开始罢!”温彻说,“赶紧干完活回去了!”

新垣平说:“要分蚩尤的魂,须得在地脉交汇点上,说不得还需再辛苦一小会儿。项述,麻烦你们了!”

陈星点了点头,新垣平化为蛟躯,谢安命人取来法宝,众人分了。拓跋焱说:“我将它封在流云真玺上罢。”

大伙儿于是议定,新垣平载着魃王们飞走,项述与陈星目送,青蛟消失在天际。

“要是早点认识新垣平前辈,”项述说,“也不必天天骑着马到处找你,奔命个没完了。”

陈星还在为拓跋焱伤感,听到项述这话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你要讨回场子么”陈星说,“我追你也追了!”

项述走到不动如山前,一手按在剑柄上,想了想,说:“从敕勒川到平壤那段你没追。”

陈星:“……”

那一天,淝水之战结束之后,神州大地万灵阵再启。

地脉交汇之地,北斗七星的各个点上焕发出强光,天地脉再次温柔地短暂相连。

匈奴阿克勒王长子,摇光魃王由多祭起白虎幡,引动天地灵气。

开阳,鬼王立于哈拉和林石塔前,拈起狰鼓,朝向天脉。

司马玮持驺虞幡立于阴山之巅,拓跋焱以流云真玺定洛阳,王猛持天罗扇定长安。

温彻持落魂钟立于会稽,新垣平持沧浪珠立于襄阳。

项述与陈星手按不动如山,天地脉中灵气涌动,幻化出分魂法阵符文,开始朝着世界扩散,这一刻,神州大地成为了封印蚩尤的法阵,两魂在痛吼之中,被分为七块碎片,接连送上天际。

“啊!”陈星抬头看天脉,惊讶道,“心灯!”

天脉中,心灯光华接连一闪,每一枚被送走的神魂碎片,都被心灯再加了一道封印,转眼间沿着天脉飞过千里之遥,进入各魃王身体,再顺着被送到法宝之中,七件法宝同时一闪,完成了在阪泉之战的三千年后,对兵主蚩尤的重新封印。

建康,皇宫平台。

晋帝司马曜抬头看天,不禁道:“哟,哇,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一会儿刮风下雨,一会儿电闪雷鸣,转眼间又晴空万里,突然天黑,又突然天亮,还时不时闪光,眼睛都差点瞎了!”

濮阳在司马曜身后笑道:“这是三千年一遇的祥瑞之兆,陛下,根据这天象推测,驱魔师们一定赢了。”

司马曜怀疑道:“当真”

与此同时,一名内侍慌张道:“赢了!淝水一战,苻坚败退!百万大军兵败如山倒!”

濮阳惊道:“哪儿来的消息这么快”

“刚刚外头,来了只会说话的鸟儿,突然说的。把我给吓惨了……”

司马曜顿时跳了起来,疯狂大笑,喊道:“谢安!谢安!”

谢安一脸呆滞,正在家中与王献之下棋,司马曜已与众大臣冲进来。

“赢了!赢了!”司马曜大喊道,“赢了!你说的没错!”

谢安麻木地被司马曜往外拖,两人一同绊倒在地,王献之先是大喜,继而大惊,忙道:“陛下使不得!他腰不好……咦”

只见司马曜手里拿着一只木屐,在门槛前摔了一跤,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又一年建康,秋高天阔。

长街十里张彩,谢安召集全驱魔司,齐齐施法。

那一天,“天女散花”之术飞花处处,秋日建康红花万朵,落花足足将近一个时辰。冯府以锦带、丝帛装点,王、谢、朱、张、陆、顾全部到场。

这是驱魔司自成立后的第一场婚事,冯家在厅堂中扯开万里江山锦绣图卷,新郎冯千钧一身锦袍,依旧作武人装扮,新娘顾青则穿一袭绣有凤凰百鸟的婚袍,盈盈来到堂前。

冯千镒坐在高堂之位,微笑看着弟弟与弟媳。

“铺——毡——”礼宾唱道。

“共牢——”

“却扇——”

“拜堂——”

陈星与肖山、拓跋焱竖着耳朵,等到礼宾唱出“闹房——”时,当即一起冲了进去,大伙儿协力把冯千钧抬走了。

“哎!”顾青道,“冯郞!”

数人骑在冯千钧背上,冯千钧不料被按着,狂叫道:“等等啊!我还没揭盖头!”

“你们又做什么”项述与谢安正说着话走来,见他们正使劲闹冯千钧,不禁皱眉道。

陈星马上道:“没做什么!只是好奇他到底有没有九寸!”

冯千钧:“我……你!天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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